一个油田上偷人偷来偷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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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民间故事

01

张超在给老婆晓静洗工服的时候,习惯性掏了下口袋,缴获战利品,一团纸球。本打算把纸球扔掉,但他忍不住好奇打开了纸球。是他们站上值班记录本里的内页,纸上一团麻辣火热,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好像高处的一块肉骨头,他够不着,因此痛苦。

一封情书,落款一个良字。

他们站上一共十几个人,站着尿尿的和蹲着尿尿的,各占一半。有两个人的名字里带有良,一个是食堂的厨子李存良,比他大几岁,是张超的好哥们,不可能撩骚自己老婆。还有一个宋爱良,大家都叫他小良,是个本科生,站上学历最高的,刚调来没半年。

有人写情书对自己老婆表白,等于向自己城池宣战,张超危机四伏。

他和晓静是初中同学,两人除了学习啥都热爱。初中毕业后,恰逢油田招工,两人一起参加了岗前培训,成为采油工,在荒郊野外的小站上,很自然地恋爱结婚生子,一晃十几年过去。去年年底,两人还双双被当作典型上了报纸,被称为荒原上最美伉俪。

小站上的女工,一上班都是清一色的橙色工服,像蚕蛹。脱去工服,环肥燕瘦,晓静就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艳丽少妇。而张超相貌平平,脱去工服是个地瓜蛋,穿上工服是个大地瓜蛋。

张超忍住内心的波澜,等着下班后回家,拿出情书,试探晓静。晓静也不隐瞒,说情书是小良写的,但她爱家爱孩子,不会做出格的事。要是和小良有什么,情书肯定会毁尸灭迹,不会存留人间。

自己园子里的果子,成熟欲滴,每天赏心悦目,如今有人觊觎,张超化身看园子的。未见小良时,他背后藏了根棍子,只等情敌露头,一棍子嗨死。但是每次见到小良,张超不知为什么就蔫下来,小良帅得像地里一根耀眼的萝卜,学历又高,而自己是个初中地瓜蛋。

他深藏自卑。

02

张超尽职尽责地看着园子后,没发现自己的果子被动的迹象,晓静和小良看起来一切正常。晓静是小站的资料员,小良经常外出巡井,两人工作貌似没什么交集。

张超对晓静加倍好。事无巨细,甚至连内衣内裤都替她洗。

有一次张超当洗衣夫,一勤快,把晓静新买的一套文胸给下了水。

老婆虽然胸前是旺仔小馒头,但喜欢逛内衣店。晓静的新内衣是三八妇女节跟同事逛街买的,新内衣买来要清洗再穿是惯例。没想到晓静因此不高兴,对张超发火:你洗了我怎么去换。

张超问为嘛换。

晓静随便应付了句:突然不喜欢了。

这件事似乎轻描淡写过去了,张超心里却犯了嘀咕。他默默从垃圾桶里翻出剪掉的标牌,发现这件文胸的尺码是75B,而老婆胸前清汤寡水,从少女到少妇是永远的75A。那件大了一号的内衣牌子,是小城最高档内衣店里的。以张超对老婆的了解,她觉得自己胸前无物,从来不买太贵的内衣。

张超果真去本城最贵内衣店当探子。三八刚过去,商家的打折海报还贴在门玻璃上,醒目的标题是:别饶了那小子。老板娘很有创意,妇女们过节,鼓动她们掏空妇男的口袋。

张超进店来,一眼看见晓静的那款内衣穿在胸模身上,是店里的形象款。年轻店员适时过来推销内衣,说这款内衣卖爆了,节前就有好多男士争相购买,节后还有三天时间享受打折优惠。

文胸真美,叫情迷爱情海。胸前朵朵小白玫瑰,开在洋红色蕾丝上,还有红色缎带,等着男人的手,绕过雪白细长的脖颈。然后,拥入怀中。

这样的画面里,那个给晓静系带子的人,不是身高三等残废的他,是高大帅气的小良。

张超问有没有75A。

店员说:先生很抱歉,75A本来有一套,但一位先生打电话让预留一下,他给女朋友买成75B的,要来调换。

张超纠缠店员,非要买这个唯一的75A文胸。店员是个小姑娘,一个劲劝他看别的款。张超说他就喜欢这个。小姑娘急了,为了证明有人预留了这个尺码,把会员记录拿出来,往张超眼前一晃,一脸无奈说:真是的,人家都有记录,女朋友随时过来积分领礼物。

会员记录本晃过的一瞬间,张超眼睛好使,一下子捕捉到手机号一栏的最后几位数字。他心里过了电。

小良的手机号被称为全站老大,后三位,是三个1。

03

张超又去跟晓静摊牌内衣的事,晓静对老公的暗访很不高兴,但她说:我不能阻止有人对我放电。不过我俩没什么,要是有什么,肯定知道胸大小啊。

晓静以为老公会发火,张超说:今晚演泰坦尼克,我请你看电影。

放映之前,影院里一片情侣窸窸窣窣,张超起身去买爆米花的时候,晓静接到了小良的短信。

小良问她在做什么。

晓静说看电影。

和谁呢?

老公。

然后,小良那边就不说话了。

她攥着手机,一直期待他说点什么。

她对小良早就动了心。那次她办公室电脑坏了,小良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他站在她身边,气息温暖,她莫名心跳。

后来,小良给她写情书,送她内衣,她嘴上拒绝着,心里纠缠着水草。这心动,是她和张超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33,他25,他凭什么喜欢一个大他八岁的女人?

在小良还没到来前,她的生活平静幸福。现在,一块石子掷来,水面波纹一圈圈荡开。

两人好像在恋爱的前夜,心照不宣有着疼痛的小欢喜。

影院里,情侣们好似一对对小老鼠,她多么希望跟她一起看电影的,是小良。

You jump! I jump!

这句电影台词,晓静眼里涌出泪水来。

精神已经百分百出轨,只差肉体还在原地迟疑。

清晨,张超要了她。从她身上下来,他抚摸她的脸,说:老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她躲闪着,听他继续说:给我一个机会,我要和他竞争,重新赢得你的心。

04

张园主小心翼翼看着他园里的果子。不幸的是,他有打盹的时候。

晓静当了妈妈后,一直上大班,也就是白天班,但小站需要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几年过去,当年的小姑娘一个个嫁人生子,谁也没法照顾,女工也要上夜班了。

像晓静张超这样的夫妻岗,恋爱时一起值夜班,现在有了孩子,肯定要错峰而行。

张超心里如临大敌,去站长那里要求夫妻岗。领导笑道:既要保卫国家,又要看护小家。

领导同意了。

两口子每逢值夜班,把孩子放到老人那里,仿佛回到恋爱时代,两人又开始了夜班生活。

恋爱时,两人夜班巡井,张超背着晓静,走在荒草萋萋的小路。晓静觉得张超个子小但那么有安全感。张超虽然觉得背上的晓静是一百斤的面袋子,但累死也心甘情愿。

现在夜班,漫天星斗很近又很远。

这些年,站里为了安全,夫妻岗除了夫妻,通常还搭配一位同事。有一晚排班,居然把小良给搭配进来了。

油井都在荒原外,羊肠小路,值班车进不来,三人走路去井上取样。

为了宣誓主权,张超把晓静紧紧搂着,像挟持犯人。这晚月光的清辉洒下来,小良回头看了一眼这对连体婴儿夫妻,又沉默着往前走。

查看了两口井都正常,他们转而去略远处的第三口井。

越走近越清晰地发现两个黑影子在忙活。旁边貌似还有一辆电动三轮。

有人在偷油。

那些年国际原油价位坐了火箭,小城边缘的城乡结合部,养了很多油耗子,他们白天睡觉,夜晚出洞,一晚上去井场偷几袋子油,卖给土炼油厂,收入比写字楼里的白领都丰厚。

往常也会遇见油耗子,通常他们手电一晃,那些人就闻风而逃。值班的就当没看见,算是潜规则。

这次,小良老远晃着手电筒,几个油耗子该怎么忙活还怎么忙活。

三人到了油井旁,小良说:哥们,东西留下,走吧。

一个油耗子说:兄弟,你得给我们一条活路,再弄几袋子我们就走,今晚还没完成任务。

以往的值班史上,也遇到过天不怕地不怕的,每次他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偏偏小良较真,不但严厉制止他们,还径直去搬三轮车上的原油。

导火索引燃,一个人上来就和小良纠缠,小良不甘示弱,两人扭打在一起。

另一人也磨刀霍霍,拿着木棍,对着张超和晓静两口子威胁道:赶紧滚。

知道是遇上不要命的了,张超拉起晓静的手就跑。

晓静被拽着,被动地跑了一会儿,回头看见两个油耗子和小良扭打在一起。

晓静甩不开张超的手,狠狠对着他胳膊咬了一口:小良会被打死的,你快去帮忙。

张超疼得松开手,晓静大喊:上啊,你还是个爷们吗。

只见晓静如月光下的兔子,向着小良奔去。

眼看老婆去送死,张超只好折回来,跑着去追晓静。

晓静边跑边喊:别打了,警察来了,巡逻车来了。

这一喊,大马路上果然有车灯闪烁着,不知是不是油区巡逻车来了。油耗子做贼心虚,无心恋战,骑上电动三轮,跑了。

油井勇斗盗贼,小良的事迹上了报纸,他成了身披红缎带的模范。单位的女工对他有着英雄主义的崇拜,她们跟小良开玩笑:穿个黑马褂,挂个大红花,当个小驸马。

单位里有人私下骂他彪子。

敢骂当红炸子鸡的是食堂的厨子李存良。

有一天,李存良对张超悄悄说了件事,是关于那个彪子和晓静之间的。

张超大惊,感觉他园里的果子被人动了。

05

厨子李存良油着一张喜感的窝瓜脸,他在食堂餐厅里发现了个小秘密。

食堂早餐只有值夜班的少数几人用餐,厨子闲得眼珠子疼。有一天早上,值夜班的小良从打饭口打了馒头稀饭鸡蛋老三样,准备坐下来用餐。坐着班车来上班的晓静溜进食堂,在小良眼前放了一堆好吃的。小良那小子高兴得眼都笑没了,把食堂老三样放一边,吃起晓静带来的肉夹馍。晓静没有立刻走掉,坐在小良对面,把吸管插在豆浆里,自己先吸了一口,然后给小良。小良也不嫌弃,吃了肉夹馍又用吸管喝豆浆。

男女共用一根吸管,兄弟啊,这很不卫生啊。李存良语重心长地说。

张超问李存良哪天的事,他天天护卫老婆上班,好像没这样的机会。

李存良想了想,报了个日子。

张超心里一嘀咕,那天他儿子的学校开运动会,他作为家长代表去陪孩子了,晓静就利用这个机会钻了空子。

在家里,要是张超不小心用了晓静的杯子喝水,她都大发雷霆,怎么到了小良这里,画风突变,和他共用一根吸管了。

他顺着李存良提供的蛛丝马迹,观察老婆的变化。他发现她爱打扮了,原来早上化妆十分钟搞定,现在要半小时描眉画眼。以前她说自己是吃货,减肥也要吃饱才有力气,现在她吃饭像小鸟挑食,一百出头的人老说自己胖得怀疑人生。她每晚上洗澡后用一种满是洋文的精油揉搓腹部,张超问起来,晓静说是去掉妊娠纹的。生孩子这么多年她都不介意自己肚皮上的花纹,怎么现在忽然恨不能斩草除根。

张超像个侦探,从生活的细枝末节里看出老婆的变化,那是一个恋爱中的女人,每个毛孔都新鲜张开,等候男人检阅。

可惜不是他。

他心里难过得像快要被宰杀的老黄牛,不愿意证实远处有尖刀利刃的事实。他唯有对她好,从饮食起居,甚至到床上男欢女爱。

他要得更勤了。起初晓静应付着,后来开始拒绝他。先是以累的理由,后来,她说自己妇科可能有问题,每次那事完了都肚子疼一阵。张超让她到医院查查,她含糊答应着,要他当和尚。

两人心远了,张超觉得身体的亲密最踏实。晓静活生生剪断了性这个纽带。他黯然退场。

有一晚,晓静出门倒垃圾,她将垃圾倒了个天长地久。张超等了好久,不见她回来。他待不住了,出门找她。

夜晚的垃圾房边,除了一个猪倌在淘宝,哪里有他艳丽的老婆。

张超神使鬼差,走进了垃圾房东边的那片杨树林。在盖上楼房前,开发商用速生杨占了那片地。

已是深秋,杨树叶子铺满地,张超走在树林里,像个鬼魂。林子那头,好像有个庞然大物,走近发现是一辆车子。

那时候,私家车刚刚在工薪阶层兴起,那个跟油耗子扭打几下的小良,凭着脸上的挂彩,获得各种荣誉,据说得了一笔丰厚的奖金,买了一辆两厢小轿车。同事们议论说,小良家里有钱,私家车有爸妈赞助的一部分。张超心里暗自筹划,他也要和晓静买一辆私家车,要买,就买好的,比小良车子档次高点的。

他走近那辆小汽车,好像走近一个坟墓。他听到有声音从车里溢出来。世界太荒谬,该逃离啊,张超却打开手电,向车里照射。

张超跟晓静诉说买车计划时,曾暧昧地说,等有了私家车,一定要开到城外树林里,和她尝试下车震的滋味。

而今,老婆在和那个被人称为英雄的男人,热火朝天玩这个游戏。借着手电的亮光,他看见老婆那张意乱情迷又惊慌失措的脸。

想象中,他该把车玻璃打碎,揪出这对狗男女。但他默默关了手电,像走向屠宰场的老黄牛,回家去了。

晓静不久后回家。两人像默片里的男女猪脚,一言不发。等孩子睡了,张超说:晚上在车里,他看不清你肚皮上为我生孩子的花纹吧。

晓静说:我们离婚吧。

06

第二天,晓静请病假没去上班。

到了吃中午饭,张超最后一个走进食堂打饭。进门一打眼,就看见了小良。他本能地想逃。但是打饭口探出一张有喜感的窝瓜脸,李存良对着张超大喊:兄弟,吃饭不积极,干什么还积极啊。

张超一步踏进去,走到打饭口,李存良把餐盘里舀了饭菜,笑得有点诡异。

张超端着餐盘,不知为什么,就来到小良对面坐下。

小良很不自在,又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默默吃饭。

忽然一个脑袋伸到他的领地来,张超用尽洪荒之力,对着小良的餐盘吐了几口。

小良脸色变了,把筷子一放,准备走掉。

张超忽的站起来,他体内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他悔恨自己昨晚没把他打成肉饼子,现在,他要像个男人,和他打一架。否则,连食堂的厨子都看不起他。

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吃饭的同事纷纷来看热闹,嘴上说着别打了,但没人拉架。关于晓静和小良的事,大家早就有所耳闻,两个雄性动物这一打架,基本落实了小良偷人老婆的事,大家看热闹,很希望这个学历最高最帅最立功的当红炸子鸡,被张超好好教训一顿。

可惜,小良真的出手,张超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张超被打倒在地。小良获胜了,胜利者走前还踩了一脚张超:看你这草包样吧,怪不得……

后面的话他留有余地,大家都心照不宣接上话茬:怪不得你老婆看不上你了。

小良扬长而去,食堂里才有人拉张超起来。厨子李存良也不收拾后厨了,出来劝:兄弟,这王八蛋还很嚣张。

张超心尖上本来插把刀,王八蛋三个字,等于刀又往他心里捅了一下。张超站起来,突然像个失控的狮子,先是把餐盘胡乱扔出去,又推倒饭厅里的桌椅,然后,他抄起一把椅子,对着食堂的门玻璃窗玻璃,一顿乱砸。

谁也不敢上去拉架,怕一个疯子一怒之下把自己打成肉酱,直接送食堂包做人肉包子。

07

张超因为打砸食堂,被单位记过,停薪留职,静候处分。

他回到家来,每天沉默不语,就是拼命干活。一天把家里的地板擦八遍,跟狗舔一样干净。老婆孩子的衣服,他拒绝放洗衣机,一件件洗一件件搓。

他沉默着,体贴着。但晓静却觉得他像个炸弹,看着安静无恙,不知何时引爆。

她不敢提离婚,她心里下定决心要跟小良断了。

很快轮到夜班。

站着尿尿的和蹲着尿尿的那些个人,像转盘,终于把小良和晓静组合在一晚。

第二天上午晓静值夜班回来,一直沉默的张超终于说话了:你看起来脸色红润,不像以往值夜班像个黄香蕉,是爱情的滋润吧。

晓静没说话。

张超说:别以为我在家就不知道外面事,昨晚你和他夜班了吧。

晓静辩解说:我们已经断了。

张超说:断了?食堂里你俩吃早餐还面对面。

原来,张超给李存良打电话,刺探了老婆的情报。厨子李存良说:没发现什么,就是面对面喝稀饭。

晓静说:同事坐在一起吃个饭还能有什么问题。

张超:老婆,你平时和我说一句话,眨眼一次,现在你眨眼五次。根据这个推算,你撒谎了。

晓静垂下眼皮,不看张超。她昨晚和他巡井,拼命维持的理智,就在夜晚的荒原上破功。她就是喜欢钻进他怀里的感觉,闻着他的气息都心跳,她在荒地里当了勇敢的九儿,两人一遍遍做ai,好像战乱重逢,发誓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热恋是一场病,张超看出来了。

他的炸弹炸了,不再沉默不语,变得喋喋不休。

夜里他把孩子送回老人那里,向她求欢,她不从,他不再尊重她的感受,像个暴徒,要了她。要完了他又喋喋不休:他厉害还是我厉害?你跟我做像个死尸,跟他肯定很浪。他看见你肚皮上的花纹有没有恶心,我告诉你,那是印记,我在你身上的青春爱情撒种的证明。你是我的。

晓静的眼角,涌出泪来。

他又心疼地吻干,抱着她说:我有多爱你,没有人像我这样爱你。你说我怎么做才能把你的心赢回来。

可惜人心隔肚皮,张超听不到。晓静在心里说:我已经不爱你了,做什么都徒劳。

第二天晚上,他又把孩子送走。晓静躲进孩子的小房间,张超像头野兽,把门都踢烂了。直到邻居们来敲门,威胁说报警,才算消停。

第三天,孩子回来跟着爸妈睡,张超不闹了。等孩子睡下,像只受伤的猫安静地卧在那里,他还是喋喋不休,说着他们的爱情故事。

从此,他将他们的爱情故事演绎成一本厚厚的书。不管晓静喜不喜欢听,他一遍遍深情讲述。从校服到婚纱,从婚纱到孩子。有时候他半夜把她弄醒,继续喋喋不休,他的深情感动得自己泪流满面,晓静却被折磨得心里崩溃,快要疯了。

她一直在提离婚,张超一直在用他们的爱情故事感化她。

三个月后,站上换了新领导,因为人员缺乏,张超被召回小站上岗了。

晓静以为,张超见了小良,一定会变成战争贩子,天天和小良打。但是很奇怪,张超在小良面前表现很乖,见了面都是低下头,一脸的顺服。

这时候,坊间传说,小良因为那次勇斗油耗子,又加上学历高,在基层锻炼过,很可能要提拔一下。

小良前途无量,周身发着光,吸引着晓静,不由自主滑向他的怀抱。

在单位做五好青年的张超,回到家,还是对晓静讲述爱的故事。仿佛她是个植物人,要靠这些故事唤醒爱的记忆。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晓静加速了逃离。先是调离了小站,到单位后勤来上班。

You jump! I jump! 她像飞蛾扑火。而离婚却像一场连绵阴雨,晓静靠着法庭起诉和净身出户的两个离婚秘籍,换来晴天。

由校服到婚纱,由婚纱到鸡飞狗跳,他们终于离婚了。

08

晓静和张超离婚前,小良被提拔到公司机关去上班。学历和英雄事迹让他猴子爬杆,先是入党,后又提干,他蒸蒸日上,等着爬到更高的地方去。

恢复单身的晓静如同鸟儿飞出笼子,她和他双宿双栖,她期望有一天他们的爱情能够开花结果,成为姐弟恋的典范。

她以少妇的成熟风情,在床上取悦他。以母性的温柔,对他好。但他迟迟不提结婚的事。

直到有一天,小良说要借调去局里培训一段时间。她说要过去看他,他拒绝了,说要学习紧张,不能分心。

临走,她抱着他的腰不松开,像一场生离死别。她迷恋他身上的气息,多想一辈子沦陷在他高大温暖的怀抱里啊。

一个月里,她不遵守狗屁不打扰的誓言,偷着去看他,想给他一个惊喜。却见他在街头,牵着一个苹果脸青春洋溢的女孩子的手,那才是爱情应有的味道,空气里都跳跃着甜的因子。

而他们,差了八岁,一场离婚让她元气大伤。她做不成王菲,没有空灵的嗓音没有脱俗的姿态让人惦念,重要的是,没有那么多钱为自由买单。

小良给她的解释是,他前女友又来找他了。他想跟晓静结婚,可是过不了父母那一关。

晓静心里冷笑:她挣脱旧的婚姻,千疮百孔。他是原装的猴子,在攀爬路上,那一场被人诟病的感情经历不会给他上升加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他逃了。

09

晓静黯然退场。在感情上只经历一个男人的女人,对窗外飘来的菜香,总是有很多美好的幻想。真正尝到了,才发现不是当初那个味。

泰坦尼克的台词说:一生那么短,遗忘又那么漫长。她心里暗自疗伤。

有时候,她会从要好的旧同事那里,听一些关于前夫的消息。

张超在消沉了一些时候后,仿佛活了过来,很快恋爱了。

他和一个超市收银员好上了。那收银员是从农村来的,长得很像样板戏里的李铁梅。小城的临时工和油田职工联姻,算是实现了阶层跨越,很多农村女孩子都渴望着这个跳板。

据说,张超很快恋爱,靠的是食堂厨子李存良两口子的帮助。

李存良的老婆就是农村妹子出身,婚后在超市上班,顺便把年轻同事介绍给了张超。

晓静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张超是个好人,他理应有人爱有人疼。

两个人因为孩子偶尔能碰个面,张超果然意气风发的样子。看来感情这个害人精,既能蜜糖又能砒霜啊。

又过了一段时间,传到晓静这里来的消息,李存良两口子离婚了。她大惊。以她的了解,李存良嘴碎,他老婆贤妻良母型,两个黄金搭档,怎会也散了?

那个传消息的同事最后交代了让晓静大跌眼镜的始末:张超勾引了李存良老婆,把嫂子当饺子吃了。恰好被李存良发现,哥们送了大草原一片,他心里窝囊,任凭老婆下跪祈求,坚决离婚了之。

晓静心下黯然。

转过年来的春天,柳絮飘雪。有好事者来找晓静,说你也单着,张超也单着,不如你俩为了孩子再合起来过吧。

晓静问媒人:这是谁的意思。

媒人说:你儿子的爹。

她心里一动,对媒人说:你让他过来,我跟他当面锣对面鼓谈谈,我们之间不需要媒人。

他们在一个面馆见了面。晓静的眼前,一下子端来两碗面,一个刀削面一个炒面。晓静说:我只有一个胃。

张超说:你以前都是爱吃这两种口味,你说,汤汤水水也爱,干不拉几也爱。咱俩闹的那些日子,好久没带你出来吃了。

晓静吸吸鼻子。她还是有些感动,他的确对她好,记得她的细枝末叶。

她吃一口汤水的面,又吃一口干炒的面,当个双枪老太婆。

然后,他们小心地提到了感情的问题。

张超要和她重新开始。

晓静就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问他为什么和嫂子好上了,而不是去好好爱一个身家清白的大姑娘。

张超对晓静总是实心眼和盘托出,他说:我也尝试下,偷人是种什么感觉。

晓静脸一热,喝了口汤。

张超说:我发现女人很好上钩,秘诀就是以爱的名义。女人都喜欢爱情,很缺爱,用爱这个方子,包治女人百病。

他戳到了痛处。她不说话,自顾吃面。

张超说:你和那些俗物不同。我们青梅竹马,彼此了解,我们是最适合的人,即使短暂走散,我也要寻你回来。过去的我既往不咎,我都原谅了你。晓静,我们重新开始吧!

晓静抬起眼来,看见张超的眼睛,目光热切,他还爱她。这个男人,在一场狗血的离婚里,受了伤害,他靠着伤害别人建立了自信,他要和她重修旧好,仿佛君王赐她一个葫芦,里面不知道毒酒还是蜂蜜,她只需要接受就好。

晓静摇摇头,算是拒绝,在热气腾腾的面馆里看窗外的人们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是一本行走的故事书,有人说爱情是一场大病。她和张超都病了,目前还找不到解药。

晓静第一次感觉自己要成熟了,在中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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