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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江南七怪，是金庸小说里的几个小人物，武功不好，又爱管闲事。
而且他们颜值也不太高，算是正面人物阵营的颜值洼地。老七韩姐姐的颜值还是可以的，但是依此往上，颜值逐渐递减，幅度还大得惊人。
当然，老大柯先生的颜值其实年轻时未必差，可偏偏发型又很销魂，还凶。
所以这七位师父经常被黑，有些读者也不喜欢他们。
不过，他们有一些地方却是我很佩服的，而且越看书越佩服。可以说是颜值的洼地，道义的高点。
最服的自然是不远万里找小郭靖，义薄云天。当然，郭靖特点比较突出，比如说浙江话。在当时的蒙古，一个满口浙江话的小鬼应该还是比较明显的，但无论如何七怪还是挺不容易。
但今天要说的，是七怪另外一点比较让人佩服的地方，一个小细节。
二
众所周知，七怪是郭靖的老师，在蒙古教他学武功。七怪的武功不高，郭靖学不到什么一流功夫，特别是内功。
于是全真教的高手马钰看不下去了，偷偷地跑来，悄咪咪地教了郭靖内功。注意，是瞒着七怪的。
结果小郭靖内功大进。这家伙又老实，不会装，很快被发现了。
七怪搞清楚事情原委之后，是什么反应呢？先看老七：
老七韩小莹喜道：“孩子，是这位道长教你本事的吗？你干么不早说？
注意，“喜道”，人家七师父很高兴，为郭靖感到欢喜。
其它几怪的反应也差不多，当搞清楚郭靖不是结交了坏人后，都是替孩子高兴。连脾气最怪的大师父也不例外，书上说是对郭靖“更增怜爱”——不但不怪郭靖劈腿，反而更加疼孩子。
江南七怪总给人一个错觉，好像是一伙小气鬼，事儿事儿的，很难相处。但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相当大度。
三
这种事发生不止一次。有一次，郭靖和他们几个月不见，忽然又武功大进，甩起降龙十八掌来了。
几怪是什么反应呢？先是“面面相觑”，随即“都是又惊又喜： ‘靖儿从哪里学来这样高的武功？’”等知道了是洪七公教的，这几位又是 “十分欣喜”。
好暖的一个“又惊又喜”。只有一心为郭靖好的师父，才会这样又惊又喜。
接下来的一个细节更感人。当他们听说洪七公还没正式收郭靖为徒，立刻说：
“都说可惜……吩咐他日后如见洪七公露出有收徒之意，可即拜师。”
你看，他们让郭靖“可即拜师”，比郭靖还着急。我觉得郭靖当时心里肯定暖暖的。
要知道，在当时的江湖上，门户之见是很深的。做徒弟的劈腿跟着别人学武功，那等于是直接打师父的脸。
想想岳不群就知道了，发现令狐冲学了别的功夫后，他那醋劲大的，整个华山都酸了，把令狐冲嫌弃、防范、排挤成什么样了。
其实别说是当时社会，就是现在也一样，你跟别的部门领导走近一点，自己领导搞不好还多心呢。更何况你还瞒着？还跟着学了功夫？
四
我们可以设身处地站在江南七怪的立场上想一下。
郭靖这个小子，是自己辛辛苦苦从小教育大的，可后来呢，他不停地攀高枝，登龙附凤，结交的都是大人物，武功也越学越强，自己教的功夫越来越不在他眼下。
而且郭靖跟别人学武功要么是瞒着师父，要么是来不及告诉师父，总之从来没先征求过他们的意见。半个江湖都知道郭靖会降龙十八掌了，七怪还不知道。
七怪在江湖市井上混，少不了要被调侃：“你们徒弟可瞧不上你们啦”“人家飞上高枝啦”。
这和我们今天的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的性质完全不一样。现在这是升学，是程序，那时候这是改换门庭，是脚踩两只船。
他们如果有一点点不爽、或者心情复杂，也是可以理解的。要是脾气差一点的，郭靖回来叫“师父”，一定给怼：你还认得师父？这里没有你的师父，我教不了你啦！
但七怪却没有。只要孩子长了本事，他们就一心为郭靖高兴，打从心眼里欢喜。他们对郭靖真是心如明烛，我能照亮你多远，就送你多远。
每当看书读到这里，都觉得很温暖。
七怪曾给黄药师写信，恭维黄药师说“豪杰之士，胸襟如海”。其实黄药师在这事上可没有这个胸襟，他才受不了徒弟换门庭攀高枝呢。
七怪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真的豪杰之士，胸襟如海。
他们完全可以拿着麦，对着整个江湖来一个：我想我是海。
文/六神磊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