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买得起你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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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晚睡)葛优在电影《大撒把》塑造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人物顾颜,他倾尽所有,把老婆送到加拿大留学,等来的却是老婆通过律师给他送来离婚协议书。律师的原话是:她不愿和你当面接触。

顾颜二话不说签了字。律师又掏出一沓美元转交给他,说是他前妻弥补她出国拉的亏空。顾颜接过钱,用葛优特有的淡定语气说了句:丫还挺够意思。

他没骂人、没掀桌子,也没当着律师的面痛说革命家史,说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守身如玉的等着她,她却给他来这手。他忍了,但一句“丫还挺够意思”还是显露了他内心隐含的怒气。

他有权利生气,因为他已经付出所有。徐帆扮演的林周云帮他洗衣服,发现顾颜家连洗衣机都没有,顾颜说:都卖了,换担保、交学费,电话费就好几千。

然而面对既成事实,她连离婚都通过律师,都不想见他,离婚的决心显然不可撼动,他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也许送走的那一刻,他已经明白,有这一天是早晚的事情。影片反映的是90年代初期的出国大潮,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急慌慌的往外跑,唯恐落后,很多家庭就这样支离破碎。连送离婚协议的律师最后也心不落忍,对顾颜说:我老婆在匈牙利,指不定什么时候也来这么一出。

不管怎么说,家散与不散,是个人的选择。她最后给了他补偿,证明终究心存感恩和愧疚,好歹还是“够意思“的。

还有那些十分不够意思的。

随手捡一个社会新闻。湖南女子黄某15年前和高中同学彭某确定恋爱关系,因为彭某家境困难,已经工作的黄某一直用自己的工资资助彭某读大学,时不常的还掏腰包帮助未来婆婆家解决下生活困难。

上个世纪的姑娘们都心眼实,捧着一颗赤胆红心,谈恋爱就死心塌地的谈,一心一意的把自己放到老婆的位置上去付出。三年后,彭某已经结束学业,黄某本以为苦尽甘来,好日子就要到了,等来的却是彭某要求分手的噩耗。

后来知道,彭某在读书期间就已经喜欢上了别人。为了达到分手的目的,彭某承诺,要偿还之前黄某为自己支付的费用——10万块,分5次还清——还写了一张欠条给黄某。

拿着欠条,黄某失掉了自己的恋人。可谁知这只是一张空头支票,到了还钱的最后期限,黄某也只要到了5000元,多一分彭某都不给了。

被逼无奈,黄某到法庭起诉彭某还钱。法院支持了黄某的主张,判决彭某还钱。

看完这个新闻,我心潮澎拜,很有一种想要到彭某家里去泼红漆的冲动。当然我是文明人,演不了香港黑社会,“接受女友资助,然后又爱上别人,如果能主动偿还欠款,也算忘恩,而没负义。人走了,钱也不还,鸡贼到如此程度,可谓忘恩又负义”——我只能用文字在微博上声援黄某一下。

类似这样的遭遇总是会出现,秦香莲在没有遇到陈世美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秦香莲。所以有些姑娘总结出一个理论:千万不能倒贴男人,倒贴的女人没有好结果。

关于倒贴,李碧华在小说《青蛇》中有过精辟的论断:“不要去提携男人,是的,不要提携他。男人不兴‘以身相许’,他一旦高升了,伺机突围,你就危险了。没有男人肯卖掉一生,他总有野心用他卖身的钱,去买另一生。”

白娘子是妇女届倒贴一族的“南波万”。明明已经有千年道行,还是闹着要享受人间情爱,找许仙报恩。报恩就报恩吧,当个小媳妇也没什么不好,她却非要什么都包办代替,连聘礼也是自己亲手奉上,“这银子你尽管取去打点一切,向你姐姐姐夫说项,成就这头亲事。如果不够,再作打算。”

领着许仙去苏州开药堂,房子是她的,主意也是她的,“我自小倒有点医事上之识见,会得治病开方。”为啥开药店,“一来此地全是你熟人,恐生嫉妒;二来,苏州离此不远,你在该处立业兴家,也好让姐姐姐先另眼相看……”她利用自己的神仙“特长”扶持许仙,解了市中瘟疫,声名大噪,使许仙,“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一下子什么都有了。”

许仙无需任何努力,天上就掉下来个好媳妇。他除了享受,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人生百无聊赖,只好去勾搭小青了。最后还要白娘子求小青放过许仙,“我有了他的孩子。”一个神通广大的妖精,软弱的和所有愚昧凡俗的妇人一般。

亦舒写过一个这样的姑娘:她中学没毕业就去做工,供养男友读大学,等他事业有成之后,开始嫌弃她,挑剔她没品位、庸俗、斤斤计较。也许她是有这些缺点,但她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的?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苦苦哀求无果,与他大吵大闹。他更加嫌弃她,可是她因为再也收不回感情,也收不回自尊,索性一直泼妇下去,死也不肯放手。

最后,终于堪破一切的她恢复了一个清秀女子的本色。她只想他爱她,但爱又是最不能勉强的。

付出不是道德绑架,不是拿了她的钱就必须和她在一起,她只是不该不给自己的人生一点机会,用自己的血肉去喂养别人。

所以,提携男人不是错,提携女人也不是错。相爱的人,自然愿意彼此成全,如果对方有困难,你又恰巧有能力,如何能坐视不管?

错的是踩着自己的人生去提携对方,放下一切武器来依赖对方,然后希望对方来改变自己的生活。那等于是借钱给别人,希望别人不仅能还了本,还要有红利。这样才会让人生更多一些风险,都知道借钱的是大爷,要账的是三孙子。

自古以来秦香莲们的悲剧都是这么来的。她们的身份模糊,只是谁的妻,她们付出一切只为等待夫君能够出人头地,然后她们有机会跟着享受荣华富贵。她们自己创造不了自己的生活,永远伸着脖子等别人的恩赐。夫君等不到就等儿子,运气好的能等到,运气不好的就是悲催的一生。

那不是两个独立的人相互之间的支撑,而是一边倒的付出和牺牲。

而一想到是牺牲,就预存了委屈,给什么补偿都不够,时时刻刻需要对方感恩,让对方倍感压力,容易演变成日后的狗血剧。恩和怨,缠杂在一起,分也分不清楚。

每个人都应该做自己能够承担后果的事情,每一份付出去都可能在日后归零,人生的风险无处不在,没人能够做到万全,只需坚守最后一道防线:无论多么深爱,都不要押上自己全部的人生。因为没有谁有那么大的能力,能买得起你的一生。

就像黄蓉,从认识郭靖开始就在用各种方式提携他,终于把一个傻小子变成一代大侠,可她自己也捎带着当了丐帮帮主,足可与他比肩。不像穆念慈,一见杨康误终生,除了谈恋爱、被伤害、哭哭啼啼之外,没有别的长进。

当然这是小说,现实中最好的榜样不妨看看杨绛和钱钟书。

杨绛出身大家,却愿意嫁到钱钟书的旧式家庭中,做大家族的媳妇,受各种约束,丝毫不觉得委屈。她以他为骄傲,全心全意支持他的事业。在最困难的时候,为节约开销,甘当“不要钱的老妈子”,做“灶下婢”。

这一切都被杨绛当做寻常事,因为她是真的理解钱钟书的价值,也因为,她有自己的事业和才华,并不比他差。两个人携手并肩前行,共谱传奇。

任何时候,她都没有以失掉自我来支持他。她自己是一棵树,脚下有根,才能坚定的站在另外一棵树的旁边。

即使像黄某和彭某那样的狗血故事,也有一点亮色可以挖掘。黄某并没有退学打工来资助男友,她还是给自己留下了退路,完成了自己学业,成为了一名妇产医生,她失掉的只是一点金钱,而不是全部的人生。这真的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图片引用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