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道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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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夏天,就知道为什么从古到今有那么多关于蚊虫的文章。愤怒的、幽默的、调侃的,都写得那么投入。我想它们大概都是在相似的情形下写的:夏夜的闷热像个烤炉,逼得人如烤鸭脱光衣服,然后与早有准备的蚊虫进行战斗,战斗得没有睡意,只好坐在桌前写战斗体会。我又想如果追索起来,最早有这类体会的,应是庄子了。庄子写蝶,何等逍遥,如能留下写蚊子的典籍,也让后人少了许多烦恼,想一下“我就是蚊子”,许多事情不也就不了了之了吗?

我就是蚊子。这个念头一出来让人感到不自在。吸血虫、黑暗动物、总有理的饶舌鬼……不过,就我刚才列出的说法,蚊子会有什么见解呢?它会不屑,它会说别用你们种群里的劣等个体来比喻蚊子。是的,说良心话,蚊子给人带来的不快和麻烦,远比人给人带来的要少得多。那么,为什么庄子没想过它会变成一只蚊子呢?也许,庄子讨厌蚊子。也许,蚊子比蝶丑,但蝶是毛毛虫变的,毛毛虫也不美,庄子要化蝶,先得变成只毛毛虫才行。想来想去,www.80mt.com,觉得蚊子与蝶的区别就是有没有理论的区别。蝴蝶的逍遥是悄悄地自行其是,蚊子的逍遥是自行其是以后还要振振有词。总是有理,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为自己的那些德行哼哼嗡嗡出一番道理,这应说是蚊虫式遥。记得小时候着一部反法西斯的电影,影片中的小孩儿唱一童谣:“墨索里尼,总是有理,过去有理,现在有理,将来有理!”把墨索里尼四个字改成 “我是蚊子”,就可以叫做《蚊虫逍遥歌》了。

蚊虫的逍遥与蝴蝶的逍遥有相通之处。一是享受,蝶是素食主义者,所以吃花粉,吸花蜜,醉游花丛;蚊子是肉食主义者,叮人皮,吸人血,与人同舞。二是表现,蝶的表现欲让它以色彩招摇过市,蚊的表现欲是害人前和损人后都展示自己的理论天才。

蚊子的逍遥,也有与蝶不同的地方。因为对蚊子的嗡嗡人们并不认识它所具有的高妙,所以这样逍遥就更有不凡之处:

蚊子的逍遥首先就在于它天生具有大理论家的品格,对于来自它的天敌——人的议论,它从不在意。什么黑暗动物啊,什么阴险啊,什么无耻啊,它一律不加理睬。蚊虫只怕敌敌畏之类的杀虫剂,可惜使用杀虫剂的人也怕这种药水,所以蚊虫就天不怕地不怕了。蚊子总在对人说,别骂蚊子,我们生下来就是吃人血的,就如你们要吃肉一样,我们吃血并不以消灭对方生命为代价,而你们吃肉,却要先夺被食者生命,多不道义。因此蚊虫劝人类也改为吸血,一旦人道主义进化为蚊道主义,

世界就太平了。

正因为蚊子是这么想的,所以它一边吸血,一边在向被吸血的人讲它的蚊道主义。它不只叮小孩儿,尽管小孩儿的血更甜美,它还要叮大人,因为作为理论家,吸血只是为了维系生命,布道才是它的使命,所以它要向大人物挑战。这一点,蚊虫理论家与人群中的某些理论家有相通之处。与名人争论,与名人对话,给名人写信,揭名人老底,如此一类操作都是蚊虫式理论家进步的高速通道。这是一个常见的现象,正如蚊子一边大讲蚊道主义,一边就心安理得地吸血,某些理论家虽然手法很下作,打出的旗号却很堂皇。

有了堂皇的旗号,蚊子们心里都很平衡。这一点蚊子比人也“逍遥”得多。当一回人,做了坏事,就有人说“你亏不亏心啊!”做了亏心事,总有鬼敲门,这就不如蚊子了。在蚊道主义旗帜下的蚊子一边布道一边实践,也要冒着死的危险。蚊子不怕死,这就真是“逍遥”得透底了。蚊子说,死算什么,打在蚊身上,流的是人血。在对蚊作战的战场上,只流人的血,而蚊子还照样在人血的滋养中,代代繁衍。啊,真是蚊子不败!

由此想来,庄子变蝶没变蝶还要置疑。吸过庄子血的蚊子,会自认为身上有庄子一样的血而变成庄子。这一个问题不知庄子会怎么想,是否也是蚊子的逍遥?

图片引用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