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驾校男教练,说说我丈母娘百炼成精[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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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要跟你们聊聊我家的老仙女之一——我的丈母娘

我是个驾校男教练,说说我丈母娘百炼成精[仙]的故事

就在上一个周末,我开车送丈母娘去外地参加她老姐妹儿的生日宴。中途我们下车买水,路边一对小情侣边吃东西边嘻哈打闹。丈母娘一袭波西米亚长裙,满面春风路过他俩身边,突然,一只油乎乎的大肉粽平空飞出,直接投进她怀抱。

丈母娘“哎呦”一声。

肇事女生慌忙转身。

世界真小,居然是我一个女徒弟。

我心想,完了,丈母娘这身衣服价值不菲,最主要接下来她要同一帮攀比了半辈子的老友见面,这么大块脏污砸在她身上,等会儿她发起火来我是帮亲还是帮徒?

女徒弟一脸歉意,望着我和丈母娘不知所措,张嘴就给我来了一句:“师傅好,嫂子好。”

我亲眼所见,丈母娘本已降温的脸,在这一句“嫂子好”之后,马上柔情似水,光芒万丈。

“阿南徒弟是吧?我是他妈妈,不是嫂子。”

“不会吧?”我的傻徒弟智商虽掉线,但运气杠杠的,脱口又是一句,“阿姨你真显年轻,我看着你最多像我们教练的姐姐。”

“走走走,陪阿姨去卫生间清理一下,小姑娘今年几岁啦……”

一老一小,手拖手走了。

望着她俩的背影,没有任何发挥机会的我拨通小费手机,把事情说了一遍。

小费在那头笑到停不下来,“上次你那个新同事小马不也管我妈叫嫂子吗?哈哈,不管老的小的,每一个女人都喜欢被人夸年轻漂亮啊。”

好吧,女人喜欢被人夸年轻漂亮,难道男人就不喜欢?

我好歹也是我们驾校一棵开了花的草,被人跟丈母娘配成对,我不要面子的啊?

因为要写这篇小文章,我故意把这事又跟阿二讲了一遍。

阿二对我完全不屑一顾,“哥,你坚强点儿吧!我带阿姨出去,从不介绍她是你丈母娘,我直接说这是我姐。”

我无言以对。一个奔六的丈母娘,长了副奔四的外表,近几年又在小费和阿二的不懈要求下学会了穿衣打扮,我总不能为了避免别人误会把她拖去整容强行催老吧?

有人可能会觉得,我丈母娘这半生一定过得超级甜蜜幸福,所以扛着杀猪刀剁人的岁月才会饶了她!

其实,跟我家所有老仙女相比,丈母娘这半生是最辛苦的。

外公外婆在70年代初就走了,丈母娘那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还要带着两个亲弟弟,在那种缺衣少吃的年代,其中艰辛难以想象。

不过,丈母娘跟一般人不一样,她拒绝忆苦思甜。

她自己不愿意把那段沉重不堪的经历向外人道,也不准两个舅舅跟我们晚辈扯这个。

有一次,大舅喝高了,指着外面下着大雨的天突然失控。

“我小时候,一到这种天气,我姐就出去偷东西!她不偷,我们活不下去!大集体挣工分,按工分分粮食,我们三个小孩子哪能挣到多少工分?深更半夜下雨打雷,天气越坏仓库越没人看守,我姐就趁这个时候去抱人家粮食。她一出门,我们两个就吓得发抖,我们怕她出事回不来啊!”

大舅哭得死去活来,丈母娘走过来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不能喝就不要喝,喝高了进去睡!这种糟心的事情讲出来做啥?”

她仿佛对那段历史讳莫如深。

我还好,阿二跟小费两个,好奇得要死,她们真的非常想知道丈母娘是怎么带着两个舅舅熬过一天又一天,最终都长大成人的。但为了丈母娘的面子,她们又不敢乱打听。

直到今年,机会终于来了。

今年元宵节那天,小费的那位早年定居某一线大城市的大伯带着全家回我们这边探亲。

其实探亲是假,他们主要是想把88岁高龄生活不能自理的奶奶送回来。

大伯母一下车就张着涂得鲜红的瘪嘴唇向丈母娘邀功:“啊哟,慧真,我给你送聚宝盆来了,老太太现在一个月退休金七八千。这些钱以后都归你。”

丈母娘双臂环抱保持冷笑:“这个聚宝盆我不要!当初你们签过字画过押,公公婆婆的班由你们两口子接,我们家不接班也不养老。”

大伯母又说:“钱不钱是其次的,最主要老太太想老家想得厉害,尤其是想小费!”

丈母娘眼底顿时杀气四起,“哦,我记性好的,当年她帮你带小孩,看都不愿意看我小费一眼。唯一一次请她帮忙照看半天,结果我晚上去接,你两个儿子吃得像猪一样,我小费饿得哭都不敢哭,老太太当时讲啥来着,说是给小费吃了,她孙子就不够了,所以晚饭一口没给小费吃!”

虽说大伯母是客,但丈母娘一个字都没对她客气,甚至连待客的午饭都没准备。

我跟小费躲在房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大伯母唱罢,大伯登场,说什么奶奶想家,就寄养一段时间他们再接回去之类的。

丈母娘一开始只是冷嘲热讽,后来直接发飙开骂,什么禽兽畜生全用上了,还威胁要把奶奶活活饿死。

……

然而,在丈母娘连唬带吓的阵势中,大伯全家还是成功丢下奶奶逃之夭夭。

他们刚走,我和小费就从房间出来。

奶奶坐在轮椅上,耷拉着脑袋打瞌睡。

丈母娘盯着奶奶看了足有一分多钟,我和小费相视一眼,不用说,我们俩都在担心丈母娘会不会直接把奶奶扔出去。

结果丈母娘突然一声令下,“阿南,你帮妈出去买几床新被褥,再带几包老年奶粉回来。小费,你帮你爸把小房间收拾一下给你奶奶住。我出去请社区医院的医生过来给老太太稍微查查。”

丈母娘换了鞋子出门。

我岳父从房间走出来,一脸儒式微笑,“你妈这个人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你们两个别往心里去。”

“爸,你跟我妈当年是怎么认识的?”小费觉得打探隐私的机会到了。

果然,丈母娘不在家,岳父开讲了。

“你外公外婆死的时候,你妈14岁。你两个舅舅,一个12岁一个10岁。”

“你妈挣不到那么多工分养活他们,一到那种下暴雨或者电闪雷鸣的坏天气,她就出去偷东西。有一回,她偷了生产队一坛子咸菜,结果走到桥头遇到队长家养的大黄狗,狗盯着你妈使劲叫唤,你妈吓得直接跳进河里。”

“那天夜里风大雨大,她在河里泡了一宿。眼看天就要亮了,那条狗仍蹲在桥头守着她不肯走,你妈又舍不得丢掉那坛咸菜,就强撑着跟狗对峙。那时候我是扫盲班老师,需要起早去学校给学生备课,刚好路过那座桥,我赶跑了狗,也没检举你妈……”

岳父说到这儿狡黠一笑,突然停了。

“后来呢?”小费一脸动容。

“后来过几年世道正常了,我们就结婚了。”岳父草草收尾,明显有事瞒着我们。

小费再三追问,岳父却怎么都不肯讲接下来他跟丈母娘是如何相知相爱的。

直到后来,经过连日的相处,丈母娘终于得罪了被大伯家扔回来的奶奶。

她藏匿多年的面子里子,也就是岳父不肯说的下半截,全被奶奶给抖搂了出来。

“林慧真从十四五岁就看上我家老二,那个时候,她天天带着她两个弟弟,趴在窗外听老二讲课。要不是她卯足劲勾引,我家老二能搭理她?”

“我本来不同意老二娶林慧真的。她自己拿了十只鸡蛋上门巴结我。第一次上门,她就把我放水井边的一桶衣服洗了,哼,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她更不要脸的女人!”

“老二去当兵,林慧真骑个28大杠跟在后面追,当着那么多人面又哭又喊,‘不要忘了啊,你答应过回来就娶我’,呸,你看看,多丢人!”

“那年她在纺织厂做会计,脑子死得跟猪一样,厂长做假账她不签字,结果人家寻个借口要开除她。我劝她趁晚上没人,去给厂长送点东西赔个礼,结果她夜里翻进人家院子,把人家挂在屋檐下晾的几十斤咸肉咸鱼都给撸了回来,第二天吃得嘴唇油亮亮的,呸,我们费家的脸被她一个人丢光了!”

……

但凡有人进家门,管他是抄水表的还是查煤气的,老太太从不吝啬两片嘴皮子,也不晓得感激丈母娘对她的不计前嫌,把丈母娘从前的那点暧昧和隐私说得清清楚楚傻子都能听明白。

最开始,丈母娘听到自己老底被揭,特别惶恐,老太太前脚揭,她后脚忙着向听众解释:

“她中午想一次性吃五只狮子头,我怕她上火只给三只。她就出来瞎说八道。”

“她今天吃掉八只奶油面包,我说明天只准吃四只,她就出来瞎说八道。”

“早上煮面条,我在她碗里放一块红烧肉,她嫌少,就出来瞎说八道。”

……

同时,丈母娘也积极动脑筋想办法,比如狮子头做小点,老太太要吃五只就给五只,或者奶油面包一块切成四块,一次性给她16块……

然而,奶奶居然能一眼识破,于是在“不要脸”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丈母娘虐待她、让她缺吃少喝的各种桥段。

我们听到耳朵要出茧,丈母娘从开始的紧张不安到爱搭不理再到心如止水。

但偶尔还是会无可奈何地感慨一句:

“作孽!这个阿什么海默症老太太连她儿子都记不住,一天天埋汰我的时候脑子怎么会这么好使?”

我和小费每次听到丈母娘感慨,都会很没良心地笑出声。

丈母娘对老太太真是好到没话说,吃喝拉撒无怨无悔地照顾着不说,还时常打电话让阿二和小费带着孩子去她那边陪陪奶奶。

“都有这么一天的,你们现在嫌她脏,将来也会有人嫌你们,快来听她讲讲我那些丢脸的事儿……”

我丈母娘这个人,其实特别有男人味。

如果不是小费和阿二逼着她留起长发,拖着她去做了发型,又强制性给她选了女人味十足的衣服,就凭她175的海拔和底气十足的麻利嗓门,那十足就是条汉子。

我妈就常夸她个性比男人还爽气。

之前我们两家为了我和小费的终身大事闹得很不愉快,但在我们结婚第二天,丈母娘莅临指导,我妈开门的那瞬有点懵,怎么称呼亲家才好?

丈母娘毫不犹豫,直接一声爽朗的“阿姐”,把我妈感动得当即恨不能为亲家当牛做马。

丈母娘跟阿二的关系也是,随着我和小费结婚,她突然就把阿二当成了跟小费一样的亲生女儿一般。

要知道,人跟人之间真正的亲情是装不出来的。

阿二生我外甥女的时候,丈母娘跟我妈一样在病房里守了好几天。
阿二产后体虚,有好长一段时间躺在床上软趴趴没力气动,有回我隔着玻璃看丈母娘帮她洗头。

阿二平躺着,丈母娘蹲在床头,轻轻柔柔将阿二头发打湿,慢慢揉出泡沫,又跑进跑出接水冲洗……最后洗完用干毛巾擦拭的时候,她突然低头照阿二脑门亲了一口,一脸笑意。

这一幕,刻进我脑海。

上个月,大概是操劳过度,丈母娘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

我们带她去检查,后来确诊说妇科有个手术要动。

一向强壮的人,突然要动手术,哪怕没有生命危险,我们也觉得心头发堵。

进手术室前,丈母娘安慰我们,“备好大餐,鲜花,82年的拉菲,我一出来你们就给我接风洗尘。”

小费眼巴巴的,不发一言,我摸到她的手时,发现这丫头手心全是冷汗,湿漉漉,一大层。

我们在外面煎熬了半个小时,护士把她推出来的时候,我和小费赶紧围过去。

丈母娘这时候半清醒,有点虚脱的样子,看到我们,她笑了一下,眼睛就闭上了。

我上前抱起她,就往病房走。

这时候我才发现,在我眼中一向高大挺拔的丈母娘居然没多少重量。

她再怎么爽利,到底仍旧只是个女子。

我百感交集,突然想起我第一次叫她妈妈时的情景。

小费在结婚前一天提醒我,如果明天,你喊“妈妈”她不理你,你不要生气,我们俩的事,毕竟没有尊重她,给她点时间让她消消气。

我说好。

第二天,婚车停在她家楼下,我上楼配合着完成所有风俗礼仪之后,抱着小费准备离开。

在即将踏出大门的刹那,我停下,转身,强压着心头的忐忑,对身后的丈母娘很正式地说了一句,“妈,我们走了。”

事实证明,小费多虑了。

丈母娘不仅连连点头应和,她甚至激动得满面红光。

从手术室走回病房,间隔两层楼,用时大概五分钟,我的思绪百转千回,仿佛走了几万里。

丈母娘在我臂弯沉睡,她好像特别安心。

我感动莫名,这个女人,跟我妈、小费和阿二一样,都是需要我今生今世用力去保护的人。

丈母娘在医院住了五天,天天有人去看她,阿二陪床回来后跟我讲,她开心得不得了,逢人就炫耀是女婿把她抱回病房的,搞得一帮老太太羡慕得要命。

丈母娘不在家的时候,小费的奶奶就由我妈去照顾。

奶奶的老年痴呆已经挺严重,我妈一天自我介绍几十遍,她仍旧记不住这个喂她吃饭的人是谁。

不过,她倒是会一天数遍念叨着,“慧真怎么还不回来?”

所以我妈回来后说,“作孽啊,慧真当年想嫁给小费爸,这老太婆没少从中作梗。结婚之后,有一回小费爸不在家,老太婆联合大儿子夫妻俩非说小费偷吃了他们家红枣,把慧真摁在地上打……临了,居然还是慧真在伺候她!”

我一向低调深沉的老爸,听完我妈的陈述过后,突然说了句很有禅意的话:“福往者福来,人欠的,天来还,所以你们长得都没慧真漂亮!”

丈母娘出院了,我们全家又各归各位。

我在你们的呼声中奋进了一把,成了斜杠青年。可是关于丈母娘的这篇,我却迟迟不敢动笔写,因为丈母娘的身世,让我欢脱不起来。

我担心写出来的不是大家想看到的风格,所以犹豫再三。

可是看到丈母娘天天在家跟老太太斗争得不亦乐乎,出门在外,仿佛还能独领风骚二十年,我突然也有点释怀了。

活着,不就是一种态度嘛。曾经苦就苦了,反正今后我是要乐着的。至苦至乐生活。

—完—

图片引用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