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死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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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经典故事

第三十六章

罗紫妍回到香港就把喜糖分发给林枫和肖阳。见到林枫,她特意关照他多给程可欣打电话,林枫含含糊糊地点了头。
“我已经给你报了那么多次信,案子也让你破了不少,我们家的家产都快赔进去了,你想什么时候收网?”
林枫犹豫了一下,说:“你不是希望他不死吗?那就劝他自首。”
罗紫妍继续光顾罗刚的PC,看他的备忘录里又添加了哪些新内容。而终于有一次,她正在罗刚的书房里打印文件,被堵在了屋中。打印机嗡嗡的噪声夹杂着罗刚粗重的喘息。那一天,是罗紫妍第一次挨打。
“没想到我竟是养虎为患,引狼入室。打死我也想不到出卖我的竟是我的亲生女儿!”
“在这个问题上不要和我谈父女关系,如果你做得对,我喊你一声‘爸爸’,如果你做得不对,我就喊你罗刚!”罗紫妍知道现在不是认错的时候。
罗刚愣住了,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你和紫光过得更舒服些?”
“你这些占满血腥的钱我宁肯不花,我想紫光也会和我一样的。”
争吵经过了一个高潮,室内渐渐安静下来。罗紫妍想说服罗刚,也知道这样一味处于守势是不行的,于是她采取了主动进攻。
“爸爸,你去自首吧!”
罗刚愤怒的眼睛盯住罗紫妍:“自首?你想让我去送死吗?”
“你这样一天天提心吊胆,出生入死的生活难道开心吗?你去自首吧,警察不会让你死的。”
“你这么有把握?”
罗紫妍点点头,说:“林枫负责这个案子。”
“林枫?”罗刚的记忆追溯到了二十年前的上海,一下子就记起了那个邻家的男孩,不禁冷笑道,“是他?你告诉了我就不怕我杀他吗?”
罗紫妍被吓得倒退两步,胆战心惊,但很快便镇定地说:“你杀得了一个林枫,但是那么多警察你杀得完吗?”
罗刚摇摇头,说:“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女儿了,你是警察的间谍!”说着,他就拿出手枪,对准罗紫妍。
“你开枪吧!”罗紫妍的脸上竟然挂着开心的笑容,“只要你的手指微微动一下,我就可以再也不理人世烦恼,从此逍遥快活。”
罗刚微微一怔,不知道罗紫妍怎么会有这种厌世情怀。恰在此时,书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表情木然的罗紫光。他看了一眼罗紫妍,又看了一眼罗刚,说:“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爸爸,求你放手吧!”
说着,罗紫光就跪在罗刚的面前,一语不发地沉默着。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快起来吧!”罗刚说着,已经放下了枪。
“我只想让您放手,让我和姐姐安定地生活。”
一屋中的三个人都默默无语,时间仿佛都已凝固,罗刚缓缓地在椅子上坐下来,说:“我明天去自首。”
这让罗紫妍和罗紫光都不大相信,相互对望了一眼,罗紫妍说:“明天我和紫光陪你一起去。”
罗刚没有丝毫反驳就答应了,倒让罗紫妍不放心起来。吃过晚饭,她就坐在楼上的走廊里观察动静,但那一晚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于是她怀着幸福的心情去睡了。
冰凉的晨风把罗紫妍从梦中吹醒,她起身去关窗子时却吓了一大跳。她早已不是身处自己的房间,这起码是一个十五层的房间,陈设简单,而且没有和外界联系的通讯工具,她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被软禁了。
她倚着窗子,看楼下已缩小为一个小黑点的汽车行人,不住地唉声叹气。
“不知道紫光怎么样了。”她忍不住就开始自言自语,“他的处境会不会也和我一样?”
她忍不住要四下看看,却在旁边的窗口发现了罗紫光忧伤的面容,不禁兴奋地大叫他的名字。
姐弟俩都为自己的轻信而后悔,但无奈事已至此,也要想办法逃生。
“你的手机呢?”
“早就不知去向了!”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也不见有人来送饭。罗紫妍蹲在角落里,眼看着黑暗一点点地吞没她。突然间,一道亮光照在她的脸上,铁门被喀喀地推开,走进来满面风尘的莫妮卡。
“莫妮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先别问那么多,出去再说!”
罗紫妍和罗紫光先后上了莫妮卡的车,一路飞驰而去。
“怎么回事?”
“你们昨天的晚饭被人动了手脚,是我无意中偷听了你们爸爸的谈话,这才赶来救你们。”
“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就这样回家去会不会太冒险了?”罗紫光说。
“不会的。”罗紫妍说,“如果他想杀我们,又何必要把我们关起来?”
车子在郊外的旷野奔驰,两道光柱打在沿途的庄稼上,发出金灿灿的光芒。一路无话,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种心情,要让那轰鸣的马达掩盖住他们复杂的想法。
终于到家了,别墅外昏黄的街灯发出惨淡的光芒。罗紫妍解开安全带,推门走下汽车,突然看见不远处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慌慌张张地朝着远方急速跑去。他那一身棕黄色的风衣在夜风的吹动下时时扬起,露出了他腰间闪亮的手枪。罗紫妍一眼就认出,那是林枫。
罗紫妍没及多想,已经走进客厅,但是家中的景象却让她呆若木鸡:罗刚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一片鲜血。罗紫光跑到父亲身旁,轻摇他的身体,大声呼唤。罗刚还有微弱的呼吸,睁眼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说:“不要怪我把你们关起来。”
面对这一情景,罗紫妍首先想到的就是林枫,所以她急切地询问父亲:“爸爸,是谁干的?”
罗刚呼吸急促,说不上一个字。
“是不是警察?是不是?”
“给我报仇!”罗刚使足了力气,终于说出了这最后的希望,之后便飘然仙游了。
这最后的四个字更加坚定了罗紫妍的信念。看着弟弟伏尸大哭,她竟然没有一滴泪水。她的眼中充满了仇恨,红得几欲迸火,把拳头捏得“格格”响。莫妮卡劝他们节哀顺便,说人死不能复生,只要报得大仇,那么罗刚就可以含笑九泉了。
罗刚的葬礼简单而隆重,罗紫妍跪在灵旁,向前来吊唁的客人还礼。她的心灵在忏悔,因为正是她本人把父亲出卖给了魔鬼。
突然,大厅中一阵喧哗,罗紫妍抬起头来,却看见林枫缓步走上前来,她没等林枫鞠躬行礼,就抢上一步把他推出大厅,来到无人的走廊上:“你来干什么?你答应过不杀他的,为什么还要下手?”
“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来向你说明。”
“我不听!人死了能够凭一句说明就活过来吗?”
“紫妍你误会了!”
“我爸爸亲口说的,难道会错吗?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眼睛,你敢说你昨天没有在我家附近出现过?今天我们办事,我不想让爸爸走得不安稳,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第三十七章

林枫经过白色的总督府,在皮亚扎塔广场的露天咖啡座坐下来,要了一杯摩卡,看广场上成群结队的鸽子。红灰相间的圣马可柱顶上一只带翅膀的铜狮和圣西奥多柱顶上一条飞舞的巨龙是广场的标志性建筑。
咖啡座的音箱里,BackstreetBoys在用温柔的声音自问“HowdidIfallinlovewithyou”。歌里所讲的那个青梅竹马的故事真的很像林枫和罗紫妍。
喝完了咖啡,林枫离开咖啡座,注视连接多吉尔宫和城堡主塔的叹息桥,传说桥两边分别为皇宫和冷宫,当年诸多宫女常在桥上自叹薄命。林枫在桥边伫立玩味,不禁感叹,那桥曾负载过人世间多少雪爪鸿泥,那河流淌过多少人间悲欢。他忽然想起了死于1576年一场瘟疫的名画家提香。
“紫妍,你在哪里呀!”
肖阳每天都来看罗紫妍,一直陪她很晚。受了这次打击,罗紫妍也变得任性乖戾起来,坚持要吃上海式的水泡饭。肖阳说那样没营养,对身体没好处。从他的行为语言来看,罗紫妍似乎又回到了高中时的上海,似乎又感觉到了肖阳给她的那杯冰水的味道。
“爸爸不在了,这座大房子就像失去了灵气,我睡在房间里感觉到的只有孤单和害怕。”
肖阳把自己家门的钥匙交给罗紫妍,说:“你喜欢什么时候来都行。”
于是,罗紫妍每天都和肖阳一起去上班,又一起下班,一起买菜做饭,她需要用这种甜蜜来逃避不堪回首的现实,甚至连夜晚都要搂住肖阳才能入眠。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一天夜里,罗紫妍在昏黄的灯光下醒转时,发现肖阳不在她的身边。她走出卧室,经过肖阳的书房时,听到里面喃喃地传来说话声。房门虚掩着,透出一道昏黄的光线。她悄悄地走过去,通过那道门缝,看见肖阳穿着睡衣坐在对面,和另一个人说着什么。可是她却清楚的看到了桌上皮箱中的一袋袋白粉,也听到了那令人触目惊心的三个字:海洛因。
她赶忙逃回床上继续装睡,冷汗从背心冒出来,浑身冰凉。第二天一上班,罗紫妍就在各位秘书的频频起身致礼之下快步穿过走廊,推开肖阳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一时间,坐在肖阳办公桌前的三位部长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因为看到这位大小姐脸上严肃的表情,没有人会不害怕。他们起身离开,门便在他们的身后怦然关闭。罗紫妍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拉开一把椅子坐在肖阳的对面,说:“我需要找人忏悔。”
肖阳一句话也不说,他并没有因为罗紫妍的莽撞而生气。看着这个自己拥有的艳若桃李的绝色女子,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忏悔的对象定为自己,而不是那教堂里的耶稣圣像。
“我做了一件错事,终生都无法补救。我把灵魂出卖给了敌人,从而害死了我的父亲。”
“紫妍!”
“我和他的相认是带有某种企图的,我并不是真心实意要喊他‘爸爸’,一个名叫林枫的上海警察要我协助他工作,而条件就是可以保得爸爸性命周全。我就这样答应了,这全是因为当时的我虽然和你在一起,而心里爱的却仍然是他。”
听到这里,肖阳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那初时的征服感早已褪得无影无踪。他虽然得到了罗紫妍,却一刻也没得到过她的心。
“我什么都知道了,其实你和我爸爸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但是我不会去告密。我已经失去了爸爸,不能再以同样的方式失去你。”
“可是你从来没爱过我!”肖阳的脸上掠过一丝愁云。
“要不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我早就不想活了。”
看着罗紫妍郑重的表情,肖阳心头一喜,但是他隐藏住心中的想法,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林枫这次来香港,并不是协助工作,而是作为贩毒案的主要负责人来侦破这个案子。上海警方认为主犯是我爸爸,所以他们已经下了手。我想,林枫也许就快走了,在这期间你不要露出蛛丝马迹。”
“那你呢?不想报仇吗?”
“我说过不会放过他。”
肖阳握住罗紫妍的双手,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罗紫妍向肖阳托辞要去看看弟弟而回到了自己的家。她的感觉全乱了。肖阳的形象从一个天使变成了一个恶魔,他早已不是那个穿着红黑剑条衫的纯真少年,他的人生目标已经变质。
她一抬眼就看见了父亲的牌位。她始终认为是自己的错误害死了父亲。所以这一次她下定决心,不管肖阳做什么,杀人也好,放火也罢,只要他爱自己,她就什么都不说。

第三十八章

罗紫妍对林枫的恨之入骨,让案子一拖五个月,转眼已进入了盛夏。陆倾情在萧誉的小房子里住了五个月,早已把泰国将军的事忘到了脑后,既然毫无线索,萧誉也就理所当然地过了一阵清闲的日子,在陪陆倾情逛街的时候不用心不在焉。陆存政也打电话给女儿,答应不再提远嫁的事,只要她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陆倾情想到和萧誉在一起这么久,早已习惯成自然,怎么都不肯回去别墅。
萧誉不用再加班,晚上可以和陆倾情一起吃饭。他在桌旁坐下来,看陆倾情为他盛了饭,又夹菜给他,说:“林枫从香港传回了一些文件,说上海的接货商是江湾的一个大老板。”
“江湾?”她的脸骤然变色,却没有逃过萧誉的眼睛。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警徽,推到陆倾情的面前,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爸爸制服上的编号,是在你爸爸书房密室的保险柜中找出来的。”
“你怎么找到密室了?我爸爸怎么会有这个?”
萧誉没理她,说:“看来,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你连密室都知道,也许还进去过吧!你爸爸保存这枚编号,是不是为了炫耀自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爸爸的这些事?”
陆倾情点点头,说:“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了。”
萧誉的眼睛要流下泪来:“你竟然骗了我这么久!我爱上了仇人的女儿,竟然还想娶她!”
“萧誉,”陆倾情走上前来拉住他,但马上就被他甩开:“你别碰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说着,他就甩门出了屋。陆倾情最惧怕的一天终于到来。
一夜无眠,陆倾情知道自己和萧誉已经没有缘分了。
萧誉终于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干干净净,陆倾情带走了她自己的一切,留给他的只有桌上那一张空灵的信纸。

也许我在这里住得太久了,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时间可以治愈所有的伤口,希望你能原谅我。但只有在你的眼中,我才知道什么是天堂。

从曼彻斯特市中心,乘轻轨火车前往OldTrafford。沿WaruickRoad走了十分钟,便到达了这座英格兰的第二大球场——老特拉福德。
花费7.5英镑的门票走进体育场,穿过休息室向前走,就是宽敞的荣誉陈列大厅,从英格兰联赛杯到欧洲冠军杯,无所不有。在这些奖杯的上方悬挂着的是历届曼联队的全家福,在这之中还似乎能看到那些昔日巨星的风采。
陆倾情没有想到,作为利物浦队忠实支持者的自己竟然来到了这里。她没有随着参观的人流去记者室,因为讲解员介绍的曼联队历史对她没有丝毫吸引力。她径直走出狭窄的甬道,切切实实地感受老特拉福德了。
它的宏伟令人惊叹不已。绿草白线,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尤其是在看到五万五千个座位中间用白色椅子砌成的“曼联”字样时,她竟感到莫名的激动。
参观的最后一站是曼联的用品总店6000呎店——Megastore。在琳琅满目的T恤、围巾、出场服、球星卡之间,她却只解囊买下了一件曼联队的红色比赛服,印上吉格斯的名字。
那件衣服被她挂在卧室最醒目的地方,每当在夜晚她昏昏欲睡时,那红色和白色的交缠就模糊成了一团影象,把她带回以往那些快乐的日子,似乎那件毫无生气的服装也突然被赋予了灵性,变成了在球场上驰骋的英俊男孩,再次搅动起记忆的思潮。她和萧誉相处了五年,但是从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段恋情毫无结果,而今她却为自己感到满足,虽然萧誉没留给她任何东西,她却从萧誉那里得到了他们的孩子。
她一天天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每一刻的等待都是幸福的。她打电话给罗紫妍,希望她能到英国陪伴自己直到孩子出世,可是她却不晓得此时的罗紫妍正在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

第三十九章

罗紫妍邀请林枫在自己的寓所共进晚餐,林枫想不明白在这个时候他们还会有什么共同的话题来维持一顿晚饭的时间。他准时到达罗紫妍的公寓,家里的菲佣帮他打开门,泡了茶让他稍候。林枫无聊地打量这客厅中的布置,无意中发现了在那些也许古老、但看似平凡的瓶瓶罐罐之间,竟然放着一把小提琴。那样熟悉的花纹和颜色,林枫一眼就能认出那正是那把被他归还佛罗伦萨的小提琴。
他正要向那把琴走去的时候,忽然发现门边站着凄美的罗紫妍。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所有的首饰物品都是那刺目的银白。在她漆黑发瀑的映衬下,她显得更加古典,更加清丽,更加楚楚动人。
林枫把注意力重又转移到罗紫妍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林枫竟然找不到合适的问候语做开场白。罗紫妍一语不发地带领林枫穿堂过厅,点亮餐厅的烛台,映照出桌上丰盛的菜肴,甚至连砖红色的路易十三都已经被倒在了闪亮的高脚杯中。罗紫妍在餐桌的一端坐下,伸手示意林枫请坐。林枫忽然觉得对面的罗紫妍似乎变陌生了许多,这过于紧张的气氛让他不由得害怕起来,竟然对眼前的这杯亮澄澄的液体大起疑心。世上有一种匕首是粉红色的,她们杀人不见鲜血。
林枫提议要在酒里加点冰块,于是罗紫妍亲自去厨房的冰箱中取来。林枫趁着这个空当调换了自己和罗紫妍的酒杯,心中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她的返回。他想万一那真是一杯毒酒,自己就将是杀害罗紫妍的元凶。
他看着罗紫妍全无防备地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就在她伸手取来酒瓶准备自斟自饮时,林枫预料中的一幕终于发生了。她晕倒在自己的高级扶手椅里。林枫伸手探了她的鼻息,很有规律地打在他的手指上。他庆幸那只是烈性催眠药,凝神望着罗紫妍,看她的脸上罩着一层红霞,肌肤胜雪,心中一阵感叹。难道他们的友谊真的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二十年的交情从此付诸东流吗?
他快步返回客厅,走近那把意大利小提琴,伸手拿起琴弓。没错,这正是那把琴,它怎么会重回香港,重新落到了新世纪珠宝公司的手中?他正陷入沉思,忽然听到几声缓慢而清脆的脚步声。他抬起头,见到的是脸色苍白的罗紫妍。
“没想到我们竟然也陷入了这种尔虞我诈之中!”
“你……”林枫的惊讶让他在看到罗紫妍的那一刹那就手足无措,他把琴弓放回原位,故作镇静地说,“你醒了。”
“我根本就没有睡,那两杯酒都没有放药。”
“你怎么知道我调换了酒杯?”
罗紫妍苦笑了一声,说:“以前的你在喝酒时是从来不放冰块的。”
林枫立刻就明白了,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把话题自然地扯上正路。
“这把小提琴怎么会在你手上?”
“我爸爸喜欢的东西,我会想方设法得到。他真傻,为了把这把琴带到上海送给我,却暴露了自己。如果他知道你是警察,肯定会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
“送给你?”林枫更诧异了。
罗紫妍没有说话,恨恨地盯住林枫,牙齿咬住嘴唇像要渗出血来。林枫缓缓地在沙发上坐下,点着一支烟,说:“我要怎么解释你才相信?你爸爸的死和我们警方完全无关,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重大阴谋。”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为了自己,宁肯调换我们的酒杯,宁可中毒身亡的人是我。林枫,我有眼不识泰山,就算上天要对我的无知进行惩罚,那就报应在我身上好了,为什么要牵连到我的父亲?”
罗紫妍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林枫无言以对,站起来准备夺门而出,但罗紫妍却掏出了手枪,挡住林枫的去路。
“如果你开枪,迟早会后悔的!”
罗紫妍的枪口随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看着自己面前的林枫,看着他苍白的面庞上那一弧迷人的忧伤,这就是那个让她感觉若即若离的男人,让她把自己宝贵的少年时光全都付在他身上的男人,她的心里由怒生恨,鼓足勇气,扣动扳机就开了一枪。
这一枪的力量让林枫后退了几步,终是扶住一把扶手椅而没使自己倒下,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左肩,鲜血从手指缝中汩汩地流出。
“你真要杀我?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我?”林枫的语气中现出无法形容的失望,还有心碎时无声的叹息。
“你也怕死?”罗紫妍的话语充满了厌恶,“你也知道死的滋味不好受?”
林枫强忍疼痛,突然变得很平静,说:“你只要将枪口降低半寸,就大仇得报了。”
说着,他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蓝天,天色已近薄暮,西沉的夕阳将花草树木拉出长长的侧影。只要一下,他就再也看不到这瑰丽的景色了。
林枫的鲜血染红了那件雪白的衬衣,好像一朵盛开的郁金香,虽知无望,却仍然固执地宣告自己的爱情。他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身后的扶手椅里,气若游丝。
罗紫妍慢慢地走上前去,泪水满面,就在那一瞬间,她看见自林枫的腰际滑出的那个中国结。那正是自己当初送给他,祝福他平安一生的礼物。她虚弱得发抖,手枪已然滑落到地板上。
只因林枫的那个结,让本已下定决心报仇的罗紫妍重又软了心肠。真是造化弄人,她从没想过以林枫如此善变的性格竟然会持久地保持着对自己的这份眷恋。
她没有多想就开车送他去了医院。伤口被包扎好,林枫躺在病床上,看站在窗口的罗紫妍,说:“你还是下不了手。”
罗紫妍转回身,说:“不要以为我不忍心杀你!从今以后,你我划地为界,恩断义绝!”

第四十章

林枫几经辗转,终于到达了意大利伦巴第首府米兰。米兰是上海的姐妹城市,老城区的法国式建筑颇像上海的外滩和淮海路。林枫穿过和平门,走在米兰的市中心杜奥莫广场上,经过埃曼纽尔骑马雕像时惊起了成群的鸽子。他走进杜奥莫教堂,面对的是圣母玛丽亚的圣像。
他默默地祈祷,祈祷自己能够再见到紫妍一面,祈祷她平安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走倒服饰名店街的蒙特拿破仑街街口的COVA咖啡店,要了一杯香醇的Espresso,因为这是罗紫妍最爱喝的咖啡。
林枫因为受了伤仍在香港逗留,但是没有向香港警方说明真相。罗紫妍仍在暗中协助肖阳,但却没有丝毫赚钱的快感。与其说她是为了爱情,倒不如说那其实是在报复。
萧誉终于申请到了对陆存政进行二十四小时监视的命令,接到这一纸命令的时候,他想到了陆倾情。他们的爱情注定要成为这场仇恨的牺牲品。
罗紫妍通过自己众多的耳目,也得知了上海警方对陆存政采取的行动,这个时候她才想起了远在英伦的表妹,她一个人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当她又看到表妹的时候,陆倾情已远不是原来的模样。她怀了八个多月的身孕,头发也剪短了。见了表姐,她并没有哭,也没有打听萧誉的情况,她知道那些都是她生命的过去时,现在她的心里只有孩子。
罗紫妍还是把事实真相都告诉了陆倾情,因为她们都是坚强的女子,从来不懂得逃避现实。可是这一次,陆倾情却显得手足无措,自己身为女儿,不能救父亲于水火就是最大的不孝。她急火攻心就晕倒在地,醒来时已经是在救护车上,她清楚地看到了裙子上的鲜血。
当一个弱小的生命呱呱坠地时,陆倾情已经被疲劳和疼痛折磨得筋疲力尽,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她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萧誉,梦见父亲,也梦见了孩子。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身旁只有罗紫妍,不见她的小宝宝。
“孩子呢?”
罗紫妍急忙安慰她说:“别担心,宝宝没事。是个女孩,你早产了一个多月,她必须要在暖箱里住一段时间。”
陆倾情心中一块悬石落了地,问:“我能去看她吗?”
罗紫妍扭不过她,只好扶她上了轮椅,从暖箱外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泪水如断线珍珠,哭得伤心欲绝,因为她看见孩子身上盖着一件小巧玲珑的曼联队比赛服。她把手伸进暖箱,颤抖地掀开一角,那后面赫然是白色的11号和白色的GIGGS。
陆存政的海边别墅已经被警方监视了两个星期,但一无所获,局长和队长都有些不耐烦,要萧誉限期撤回。尽管撤回了人手,但萧誉每天晚上都会再去,要报仇的决心驱使他不惜违反命令。海边的空气是咸腥潮湿的,萧誉坐在汽车里,点着一支烟抵挡那当头袭来的倦意。不知为什么,每次来到这里,他都会对着那幢房子出神,其实他是想起了陆倾情,但他不愿意承认。
突然,他的眼前一闪,别墅的灯熄灭了,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逃出屋子,上了门口的汽车。萧誉清楚地看到了其中一人负在另一人身上,他敢断定那是陆存政。
他也急忙追了上去。两辆车沿着海边飞跑,转眼已上了公路。萧誉一边开车一边通知了刑警队,请求各方支持。他的心里突然变得很紧张,报仇的念头在他的头脑中膨胀开来,让他更像一个亡命徒。
终于,他依稀听到了急促的警铃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车子已经开上了码头,大大小小的集装箱星罗棋布,他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因为前方已然无路可走。
诸多警车也加入了围追堵截的行列,让陆存政的车像没头的苍蝇,但是由于速度太快,没有办法刹车,那辆车撞到了码头的油箱上,登时火光四起,爆炸声震天。
这个结果让萧誉感到无奈,虽然陆存政已死,却没有被他绳之以法,他感觉总是少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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