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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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励志名言

(三十一)

一场大病让我在学校的医院里整整躺了三天,当我第一次很清醒地在病床上睁开眼的时候,我意识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和林言分手了,我们从此将行同陌路!
当我能够再次用一种迷朦而落寞的眼神打量周遭的世界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这半个月当中的我只能用行尸走肉这四个字来形容,我象是梦游一般渡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的记忆对我来说是空白的,就象是时空突然跳跃了一下,我便从医院的病房到了半个月后的那场宿醉!
那天的酒是郑平和老杨陪我喝的,在主教学楼的楼顶上,伴着郑平的吉他声,我们三人喝光了两瓶白酒。我还记得郑平最先弹的曲子是《悲伤的礼拜堂》,后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爱的罗曼丝》、《阿尔汉不拉宫的回忆》、《雨滴》,因为《阿尔汉不拉宫的回忆》是吉他曲中难度很高的一支曲子,所以他弹得很不熟练,为此我还取笑了他一顿,罚他喝了一杯酒。到了后来,我就有些醉了,迷迷糊糊听见郑平在好象在弹《绿袖子》,这首曲子我曾经听林言用小提琴演奏过,是一首充满忧伤的民谣曲。我听着听着就恍恍惚惚起来,朦胧中仿佛就感觉有冰凉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老杨在一边问郑平怎么办,郑平低声说了句什么,我便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已是半夜,我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阶梯教室里,身上盖着一件军大衣,郑平和老杨也在一旁盖着大衣席地而睡!我心里陡然间涌出一股热流: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我轻轻地把军大衣给因身材高大而露着半截身子的郑平盖上,就一个人又上了楼顶。
初冬的深夜透着十足的凉意,我才刚一到楼顶,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天是高远的黑色,星星不亮,模模糊糊能看见几颗,如同一双双不怀好意的怪眼。楼群也都变成了僵硬的剪影,冰冷中透着几许阴森。我靠在围栏上,点着一根烟,在夜色中看着红色的烟头明明灭灭地打破这无边的黑暗。慢慢的,我不再感到寒冷,一种舒畅的感觉象一道光一样开始在心里闪动!我想林言也许只是在感激我无意中给予她的那些温暖,也许只是在报答那个令我声名狼藉的处分,也许她真的曾经满怀信心地喜欢过我,不管怎么样,她给了我许多机会,让我和她同步前行,而我却难以把自己从消沉和绝望中拉回来。
我沉溺于这种没有方向和责任的生活,身不由己地把自己关在了一个密闭的堡垒里面,然而在这坚硬的外壳下面,却是一颗柔软、羸弱的心!我害怕失去,所以不敢得到;我恐惧失败,所以未曾付出;我厌倦平庸,却全然无力挣扎;我蔑视俗媚,却甘心与之为伍!
这一切的一切一定是我与生俱来的宿命。
过了很久,天边透出一线亮色,然后混沌的红色开始在东方慢慢浮现。
天亮了。
郑平和老杨这时也上了楼顶,我们三个人象是约好了似的,谁也没有说话,并肩站在面向东方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太阳一点点地升起。破晓而出的霞光将我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让人感到温暖。其实让人感到温暖的是这种颜色,而不是太阳。我开始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没什么,不过是遇见了一个人,又和她分开了而已。天空都还是这样美丽,没有因为我的难过而减少一丝它的魅力,我这是何必呢?既然命中注定我要为此而付出代价,那么何不微笑着迎送这生命的黯淡,一如微笑着迎送那生命的亮丽呢?
我真的找不到理由再让自己伤感下去了!
随后两年的岁月便在我一如既往的漠视中来了,又去了。我很快又回到了自己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并且不再报有任何妄图改变的希望,于是生活中也就没有了失望,倒也过得滋润。不过期间发生了几件事情还是值得一提的,一是老杨因为一学期累计三门必修课不及格而留了级,这使得我不得不告诫自己提高警惕,倒不是上学好进,而是不愿意放慢自己走出校门的脚步,总之我用尽了一切可能的手段让自己总算顺利走到了毕业。而郑平在后来的日子里和刘莹打的异常火热,两个人在校外租了一间房子同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那里是我们为非作歹、花天酒地的好地方,直到有一个冬天他们两个因煤气中毒差点做了同命鸳鸯,幸亏早起的房东大娘发现了,才救了他们一命,事后郑平和刘莹吓的要死,便悄无声息地又搬回了学校。而林言在学校里也是一天比一天火,先是成了校学生会女生部的部长,毕业前她已经当了校学生会的副主席,同时她的设计作品也是屡屡在校内外的展评中获奖,临近毕业的时候,还在学校举办了一次个人的设计作品展,一时间成为全校的谈论焦点。相形之下,我就显得更加不入流了,直到毕业时也没有撤消当初对我的处分,而那时候,我还真就已经混得是满不在乎了,心想不就是个处分吗,能把我怎么样?
林言的个人设计展我去看了,一个人去的。那时郑平和老杨也都从来缄口不提林言,好象他们也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似的。我去看的时候并没有遇见林言,这是件让我庆幸的事,我已经很少能在校园里遇见她了,她常去的地方我从不涉足,我常去的场所她也难得光临,偶然在食堂或图书馆遇见了,也都是低头而过,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但是我还是无法抑制自己对那些日子的怀念,而这种怀念也好象不仅仅是对林言这一个人,而是对当时的那种心态和感觉的回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时常一边回忆,一边修改着故事情节:我们从来没有认识;我们后来没有分开;我们现在才认识;我们只是一般朋友;我们结婚了;我们有了孩子;我们老了.........
所有的假设对我来说既是填补心灵空虚的好东西,又是一剂致命的毒药,一边让我满足在虚幻出来的美好情感的浸润中,另一方面又让我在现实的苦海中无法自拔。
那时我不知道林言是否还会偶然想起我。
我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也不敢问。
(三十二)

毕业的日子一天天的临近了。
心态也开始变得微妙无比,在一个夕阳盛开的傍晚看到学弟、学妹们三三两两地面带笑容缓缓走过窗前的时候,终于在惶惑不安中明白了一直想摆脱的正是自己永远不能再拥有的。真实抑或虚幻好象都已不再重要,因为一切都将结束。
曾在风起的日子笑看落花,拂去了一身岁月的流痕,却怎么也拂不去那心头如花的烙印;曾在雪舞的时节举杯向月,饮去了那自酿的悲欢,却饮不去那情感历程中乍然一现的昙花;多少次梦里不知身是客,对酒当歌豪情坦荡;多少次细雨梦回鸡塞远,触目感怀黯然神伤。
所有的一切都在结局来临的刹那间沉淀下来,凝聚出一个个闪亮透明的日子。
如同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在我的内心里面。
那段时间我和蝎子、教徒的通信开始日益频繁,蝎子是和我一样茫然不知要去的地方,只好和我通通信聊以解闷,教徒则因为天性的孤独而难以和周围的同学建立良好的沟通,也只能和我说说她那看似美丽的大学开端。我反正也整日无事可干,也就一封封地看着,又一封封地回着。
而世界总是不会给你安宁,哪怕你就是甘愿作一个与世无争、自甘堕落的家伙。宿舍的哥们在不断谈论着毕业分配形势的同时互探虚实,辅导员一次次地找你谈心,好给你想去的地方估估价,所谓的老乡会也开始了名目繁多的饭局、酒场。这让我感到自己就象一个破旧的垃圾袋,本来就快要露底了,但是还有人在不厌其烦地往里面不断扔着东西。长年累月的粗暴填充让我心的容器早就开始从里面变质、腐烂,而这一次大批量的冲击,更让我不堪重负!于是我摆出了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在心里骂道:"来吧!看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这样一想,心里反而好受了许多。我开始早出晚归,整日泡在图书馆里看闲书,过上了一种退休老干部般的生活。
楚人也正是在这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那是五月的一个晚上,我窝在图书馆里强迫自己去看一本乏味无比的哲学书,我称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修炼。楚人正好坐在我的右边,(当时我并不知道她就是楚人)一个并不十分漂亮但眼神犀利的女生,头发很短,微微有些发黄,左手的食指上套着一个银白色的指环,不知是什么做的。也正是因为这个指环,我才多看了她几眼。她在那里读一本很厚的书,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以至于无人问津的书,居然和我看的这本一样,崭新无比。也许是她注意到了我在偷偷看她手上的指环,她不但没有把手有意拿开,反而煞有介事地把指环从手上摘了下来,用一张纸巾拭擦起来,一边擦还一边仔细端详着。我心里暗暗发笑:这不是明摆着向我示威吗?我也摆出一幅十分不屑的样子,扭过头来继续看自己那本晦涩的要杀死人的破书。
我刚看了没几段,一张信笺纸从那个女孩那边递了过来,信笺上面赫然放着那个银白色的指环!我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一边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她有些调皮地对我一笑,用手指了指信笺,便低头继续看她的书了。我低头再看信笺时,才发现上面用颜色很深铅笔龙飞凤舞地写着这样一行小字:
我的指环很好看吧!我自己做的,送给你好了!
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个人可真够神的,别人多看了两眼你的指环,你就要把指环送给他,要是多看两眼你的钱包呢?我想这个女孩不是刚上大学的新生就是和我一样快要毕业的老生,只有这两种人才做的出这么乖张的事!想到这里,我拿起笔来在纸上写道:
谢谢你的好意!指环的确很漂亮,但是无功不受禄,何况我们素昧平生,我想我不能接收你的礼物。
然后又用信笺托着指环送了过去。那女孩看完我的话,提起笔来哗哗又写了一行字,就又连同指环递了过来。我看她很坚决的样子,只好又接了过来,这次上面写着:
叫我楚人好了,建筑系92级装潢专业。现在我们认识了,你可以接受了我的礼物了吧?
我当时吃了一惊!没想到就因为我喜欢她写的东西,而间接导致我和林言发生的那个人竟然这么戏剧性地出现在我面前!而且莫名其妙地就要送我一个指环!我觉得好象一切就是在演戏一样。仿佛很多事情早有安排,但是突然出现的结局还是往往让人茫然不知所措。我定了定神,想如果再不接受,恐怕这个女孩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就写道:
谢谢你的礼物!我收下了!我叫丁凡。很高兴认识你,我喜欢你写的文章。
楚人接过信笺看了看,又在上面写道:
其实我认识你!我也知道你和林言的一些事,所以我送你这个指环!
我看了她的话以后更加云山雾罩!但仔细一想,一定是林言告诉过她们班的哪个女生我和她之间发生的整个事情的经过,而这些话难免传到身为同班同学的楚人那里。于是楚人就送我这个指环算是表示一份歉意!我苦笑了一下,在信笺上接着写道:
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不能接受,就当我们今天才认识吧!那样我会收下一位新朋友的见面礼!你意下如何?
她的回答是这样的:
好吧!我接受你的建议!不过你难道不送我点什么吗?
我这时才明白当初林言告诉我楚人是个独行特立的家伙的真正含义,我更加感到这个人让我难以琢磨,想了想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于是就写道:
你希望收到什么样的礼物呢?
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她。楚人看了信笺之后,诡秘地笑了笑,提笔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你可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我还没有想好要什么,这样吧!你许一个诺言给我,等我需要的时候,你履行你的诺言就行了!
我一看,心想不知是谁狡猾,居然开出了这样的"天价"!但既然自己已经问人家想要什么了,又怎么好意思回绝,我只好看着自己搬起的这块石头砸在自己的脚上了!我扭过头去对她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她的要求。她轻轻说了声谢谢,便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了,我也就怀着满腹的疑惑和新奇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精神修炼。
(三十三)

楚人还真是不一般的怪,那天她离开图书馆的时候连个招呼也没有和我打,站起身便径直走了,好象刚才我们根本就没有交谈过一样。我看着她若无其事地离开的时候,就忍不住摇了摇头头笑了――还真是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女生!
回到宿舍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床上放着一封信,是教徒来的。我便点上烟,斜倚在被子上看她的来信。教徒在信中告诉我她参加了学校的一次英语小品演出,她出演《白毛女》片断中的大春妈。我便想像着头上包了白毛巾,臂弯里挎上了一个篮子后颤颤巍巍学老太太走路的教徒,觉得很是滑稽。但教徒却在信里说很有成就感,毕竟是她第一次大了胆子在众人瞩目的台上演出!又问了我毕业以后的去向和打算。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便一边看一边摇头,不知是在否定她的多此一问,还是在否定自己的未卜前途!看了教徒的信以后,心情感到非常轻松,就又从床上蹿了起来,叫了已经搬到下一届学弟那里去住的老杨去冷饮店喝啤酒。等我和老杨晃晃悠悠地从冷饮店回到宿舍的时候,我已经全然忘了刚才在图书馆发生的一切。
素日里度日如年感觉在毕业的那一个学期荡然无存!总觉得自己好象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做,就已经走到了大学生活的尽头!在此期间,郑平曾经试图约我和林言一起出来吃饭,想看看我和她之间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希望,照他的意思,起码握手言和做个普通朋友,都快要毕业了,何必还弄得跟仇人似的。郑平和我讲这些话的时候,我问他林言是什么意思,郑平说:"林言说她无所谓,看你的意思!只要你答应,估计她那边没问题!"我一时沉默了,说实话,我还真想坐下来和她好好谈谈,毕竟那时的我们都有些少年气盛,谁也不肯让一步,谁也觉得自己没有错。但是我转念一想,凭林言在学校混得情况,她毕业后八九不离十要分到最热门的地方,而我却相反!如果我们俩万一旧情复燃,问题岂不是很难办了!我想了想,对郑平说:"唉!相濡以沫,未若相忘于江湖!还是算了吧!"郑平就对我嚷嚷着说:"你看你这个人,都快毕业了,还死性不该的那么虚伪,我知道你一直就没有忘掉她,你这是何必呢?!我就不相信你不想见她!"我冲他摆摆手,说:"我不是虚伪,都他妈快走的人了,我有什么可虚伪的!"然后我就告诉了郑平我的想法。郑平想了一会,说:"你想的也太长远了,我觉得还是不要在现在给将来留下遗憾的好,管它将来怎么样呢!"我苦笑着对郑平说:"兄弟,我哪有你那么洒脱呀!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郑平也笑了,说:"林言是蛇吗?要是的话也是一美女蛇吧!""去你的吧!我看刘莹才象一美女蛇呢!一身媚骨!"我回击道。郑平立刻笑着用手指着我说:"看看!看看!才说完不肯和人家见面,这就护上了!"我笑了笑没有再和他争下去。于是郑平在毕业前图谋让我和林言再见一面的计划,就在我和他的说笑声中泡汤了。
后来到了毕业前的有一天晚上我又和郑平、老杨、刘莹等几人一起喝酒时,郑平才借着酒意告诉我,那次他回复林言说不聚了的时候,林言的表情非常失望,但是嘴上却说没什么,不聚就算了。接着郑平就说你们两个人可能真的是属于有缘无份的那种,都到了这一步,还谁也不肯服软!在酒精的催化中,我的鼻头一阵发酸,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端着酒杯对他们说:"来!喝酒,谁和我干一个!"
处于喧闹的人群之中时,内心往往时最寂寞和悲凉的时刻,有时甚至还不及自己独处来的舒服,起码可以自由地想一些事,让幻想的精灵插上翅膀,带领自己的心灵去翱翔天外!我就经常用这种方法来放松自己的心情。那天下午我没有去设计室搞毕业设计,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床上想象着毕业后可能遇见的各种境况,有风光的,也有悲惨的。就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楚人。她看着面带惊异的我,笑盈盈地说:"我去你们设计组的教室找你,他们说你在宿舍睡觉,你可真是悠闲自得呀!"
"哦!我去了也是睡觉,还不如在这里睡得舒服!"我笑着说。
"能让我进去说话吗?"她的表情有些微微的不快。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手扶着门和她说话,一幅不想让她进来的样子,我连忙说:"看我真是的,只顾和你说话了,请进!"说着就把她让进了宿舍。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楚人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当然记得了,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不会忘记,不过你最好赶紧用了这个承诺,否则等过几天我们毕业了,你可就无处讨债了!"我一边用手把床上的被子划拉了划拉,让她坐下,一边开玩笑地说道。
"你想的倒美!我哪能便宜了你!我的那个指环可是用锉刀、砂纸,一点点磨出来的!我已经想好让你做的事了,现在就等你点头去做了!"楚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眉毛一扬一扬的,面部表情极其丰富。
"什么事,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是这样的,明天晚上7点,西门外的二宫电影院有一场电影,是陈凯歌的《风月》,票我已经买好了,我一会给你,你必须去看,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推脱!"楚人收敛了笑容说道。
我笑了,说:"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敢情是请我看电影呀!这是好事呀!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怎么会有这样让别人实践自己的诺言的?!"
"你别问那么多,诺言属于我,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过有一点你必须遵守,那就是你要在电影开演三分钟后进电影院,不能早也不能晚!"楚人说道。
我心想这个人真是怪呀!和男生看电影还怕别人看见,都什么年代了!但嘴上却没说什么,随口应承道:"没问题!就这样安排!看完电影咱们就两不相欠了!"我说道。
楚人这时又笑了,很灿烂的那种。站起身来说:"一言为定!"就摆了摆手走了。
我站在宿舍门口,看着她出了楼门,就觉得一头的雾水,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三十四)

二宫电影院离学校并不远,走路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因为楚人有言在先,我只能在电影开演三分钟以后进去,所以我先在附近的一家小书店里泡了一会,看看表估计电影已经开演快三分钟了,就摸黑进了电影院。猫着腰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座位,幸好楚人买的票是靠着过道的,我正要在那个空坐上坐下来,旁边一个女声轻声说道:"怎么是你?!"我由于刚进电影院,看不清楚周围的东西,但是这个人的声音却不是楚人的,我也听了出来是林言的声音!我猛然间明白自己中了楚人的圈套!什么图书馆偶遇。用一个指环骗取我的承诺,电影开演后才让我进来!这一切都是楚人早有预谋的安排!不用说林言也是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骗来的!我在黑暗中一边咒骂着这丫头的阴险,一边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
"你也来了?"我低声问林言,但是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有些愚不可及。
林言在黑暗中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我想也许她以为这是我和楚人串通好了骗她来的,就又扭过头去对她说:"我不知道楚人会叫你来,你最近好吗?"
林言转过脸来看着我,说:"如果知道我来,你就不来了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我连忙解释。
"算了,我不想和听你辩解什么,看电影吧!"林言淡淡地说。
那场电影到底在演些什么我根本就没有看进去,只觉得银幕上的色彩在红红绿绿的不断变幻着,演员在说些什么我好象也听不见,心里只在盘算着一会电影散场了要不要约她一起走走,而她又会不会去?林言却仿佛很专注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一句话也再没有和我说。
电影终于结束了,我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但马上意识到自己又面临着另外一个难题:接下来如何处理,是和她聊聊,还是就此分手?没等我拿定主意,林言站起身来说:"走呀!电影都散场了还坐着干什么?"
我们便一同先电影院外走去。一出电影院的门,就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雨,幸好雨还不算太大,我们就默不作声地冒雨往学校的方向走着。可是走了没有多远,几声惊雷从半天里炸开来,雨点就开始见大起来,不一会头发就全湿了。"咱们躲一会再走吧?"我对林言说。她伸手拢了拢额前的湿发,点了点头。我们就躲在了路边的屋檐下,而这时雷雨就愈发肆虐起来,很是壮观的一个个闪电在夜空中异常耀眼,老天象是和谁赌了气似的,霹雳般的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倾盆大雨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林言那天穿着的一件连衣裙几乎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她的发丝一缕缕地流了下来,不知是有些冷还是害怕,我感到她和我靠在一起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我不知当时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什么也没有多想,伸出双臂很自然地就把林言拥入了自己的怀中。林言的身体微微一震,但是也没有挣脱。雨还在汪洋恣肆地下着,没有一丝要停的意思,整个世界都被"哗哗"的雨声充斥着,让人感觉仿佛是世界末日就要来临。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和林言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而这种想法又让自己内心里迸发出一股莫名的感动,暖暖地在心里流动,反而没有了那种被雨浇透了的沮丧和懊恼。
闪电如灿烂的烟火般在夜空中盛开,雷鸣也好象恢弘壮阔的交响乐一般。我的手臂紧紧拥着林言,仿佛生怕她消失似的。林言默不作声地依偎着我,象是在沉思,又象是在回味。我刚想开口安慰她几句,她却用手轻轻掩住了我的嘴,不让我说话。我便低下头来,把脸颊贴在她的头发上,感受着那熟悉无比的发香。林言洁白小巧的耳朵正好就在我的眼前,我情不自禁地轻轻吻了上去,她的耳朵冰凉,让我感到一阵沁人肺腑的清新。冰凉的小耳朵在我的双唇间开始渐渐变得温暖,我也恍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雨终于慢慢小了,电闪雷鸣的夜空也重新归于平静。我们两人还那么一动不动地紧紧依偎在一起。也许我们都明白,这拥抱可能是我们这一生中的最后一次了!我们有理由让这拥抱更长久、更热烈些!
然而闪亮的瞬间虽然辉煌和美丽,随后的黑暗却更让人伤感和遗憾。林言轻轻地推开我说:"雨停了,咱们回去吧!"说着又象以前一样挽起了我的胳膊,我们慢慢地走着,心照不宣地各自体会着这最后的温柔。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我多么希望我们的时间能再多一些;我多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粗暴地对待过这份纯真的感情;我多么希望我们才刚刚开始......
然而当我真正开始想去挣扎和挽留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我知道这段仓促的爱情终将成为我生命中一段无法磨灭的记忆,用另外一种方式在我的生命中存在,并将存在下去!
我和林言在学校的路上就分手了,本来我说送她到女生公寓楼下的,她回绝了,说:"不必了,还是让我一个人走这段路吧,送的长了更让人舍不得离开!"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你的伤害!"林言却笑了,说:"看你!怎么这么脆弱,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我记得的都是你留给我的美好的时光,我这三年大学生活中最美丽的时光!"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地点着头。林言把手从我的手中轻轻抽了出来,上前来在我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说了声:"保重!"便转身走了,这时我看见她的眼睛里也盈满了泪水!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注视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楼宇后面。
林言始终没有回头。
(三十五)

第二天楚人找到了我,一见面就是一脸的得意的坏笑,说:"那场《风月》怎么样,很不错吧!"我说:"真有你的!可以当国际大骗子了!"楚人笑了,又一本正经地接着说:"不管怎么样,我算是不欠你们俩的了,对了,那个指环其实是林言做的,我骗来的,不过现在她已经知道我给了你,你就好好收着,作个纪念吧!"我苦笑着对她说:"我算是服了你!天衣无缝的骗局呀!"楚人就得意地笑着说:"怎么样?请我喝酒吧!"
我和楚人那天喝酒时很有意思,两个人好象都在想着些不愿意说出的心事,但表面上又都做出对即将毕业这件事很开心的样子。我不知道楚人有什么难言之苦,也许每一个将要毕业的学生都会有这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复杂心情。几许留恋中夹杂着若干期望,诸多遗憾里交织着无比心酸。我们在朦胧的醉意中放肆地傻笑着,表情都怪异不堪。
异常惨烈而纷乱的毕业很快就来临了。兄弟姐妹们开始一批批地相继离开,宿舍里的灯通宵长明,人声鼎沸,屋子里满地都是乱扔的书本和杂物,我们仿佛将要撤离大陆的蒋匪军一般,兴奋而又惶惑,开心而又伤感。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偶尔远远就能听见酒瓶子从楼上摔下碎裂的脆响,女生楼也不例外!所有的毕业生都深陷在一种欲罢不能的毕业情结中,肆意地胡闹着,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冲淡内心深处对将要告别的学生时代的留恋。
林言是在下午离开的,郑平来叫我去送她,我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去,郑平在一旁叹了口气说:"她去南方,你留北方,你们这一南一北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面,你真就铁了心不去吗?""我们前两天见过了,还是让我记着那个分别的场景吧!"我低头抽着烟说道。郑平在边上站了一会,想说什么又没有说,转身走了。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好象在和着那一秒秒逝去的时间。林言这时应该出了公寓楼了,开始在车下和同学们告别了,司机在不停地按着喇叭,催促毕业生们赶紧上车,林言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和车下的人握手道别,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其实她知道我是不会去的,但是她还是本能地在寻找着我的身影!我在宿舍里想像着林言离开时的一个个场景,当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她那寻觅的目光时,禁不住悲从中来:爱到不能去爱的时候,人生该是何等的惨淡!
汽车已经开始发动。车下原本就嘈杂不堪的人群更加乱成了一片,密集的手臂开始参差不齐的挥舞起来,许多人的嘴巴大张着,显然都是在喊叫着什么。我的脑海中突然间一片空白,虽然我知道人群中的手臂有为我而挥动的,叫喊也有对我而来的,但是我却无法看清眼前那些原本异常感人的细节,听不清任何叫喊。也许我是试图将这一切全部记住。然而我却恰恰遗漏了所有的细节而成了一个旁观者。
一个在观看一部黑白无声片的旁观者。
这次是我的离开,我没有到人群中寻找林言的身影,我知道此刻的她已经和我是天各一方了!郑平在车下冲我挥着手,刘莹在他身边一幅小鸟依人的样子。林言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的眼睛湿润了.......
汽车启动了,人群中挥动的一只只手臂渐渐恍惚,车后熟悉的校园远远的逝去。原来记忆中的那个蓝裙女孩却始终没有出现。
时间跳回1998年,异乡的楼顶上!
我恍如尘埃般的置身于茫茫人海之中,遥想着另外一座城市。在世界的另一个城市,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有我曾经爱过的人,当岁月在春日的阳光下慢慢澄澈的时候,你是否想起过那操场上飘起的纸鸢?当在盛夏的雷雨中伸手拂去发梢的雨水时,你是否怀念过身后那双并不坚实的臂膀?当寂寞随着黑夜渐渐袭来的时候,你是否想起和你一样在异乡漂泊的我?当你驻足于人群中的时候,你是否会因为一个依稀相似的背影而心悸不已?总有些事情留下了一丝遗憾,总有些心结我们年轻时不能化解,总有一些曼妙的话语不时在心头温暖,总有些微微的叹息想起来依然让人伤感!
也许根本就不曾有过那样一个场景,所谓的蓝裙女孩只是我臆想中的和林言的告别,但事实上臆想中的那个女孩也许又不是林言,那么解释就只有一种了:我曾经那么的渴望会有这样一个场景,我曾经多么希望那个人会是林言!我曾经想满怀信心并充满激情地去爱一个人,我曾经踌躇满志地走进大学的校门,我也曾经心憔力悴地走了出来。
逝去的永不再来。人生的不可逆性让我们的生命在情愿不情愿中悲壮地前行!又还有什么这样一种明知一去不回的旅程更让人欲罢不能!
我们在偶然中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在偶然中成为男人或是女人,我们在一两分的偶然中上了大学或者没有,我们在随意写下志愿的时刻走进了不同的校园,我们在一个漫不经心的时刻喜欢上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我们在偶然中表白了或者没有,我们也许幸运地如愿以偿,也许倒楣地黯然神伤;我们也许和这个人结了婚,我们也许和这人分了手;我们也许结婚后恩爱无比白头偕老,我们也许纠纷不断劳燕分飞;我们也许在所爱的人之前死去或者之后;我们也许一生都没有找到自己所爱的人.......
每一步都是未知的,每一步也许又都是致命的。
无数个微如尘屑的偶然,造就了面前这活生生的必然!
我想起来了她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注定只能在梦中和你相遇,那我宁愿不再醒来!"然而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如果这样,那就是对我们最好的祝福!
后 记

想想提起笔来写下这篇文章第一句话,已是两年前的事了。两年间的纷繁世事一如从前,多少个不眠的夜晚掩面按眸背对苍天,多少个残阳如血的黄昏遥想着言笑晏晏的故人。一切都恍然如梦。
世界和时间是我们命中注定的敌人,失去了它们我们空怀一腔热血又将何去何从!
"听从你内在的召唤,并且行走,这便是生命的意义所在!"长久以来,卡夫卡说过的这句话一直在我的心里不断重复着。当我写下一个个文字的时候,我的心灵在另外一种境地自在地飞扬着,我也被这种感觉不断感染着。
写完了发现很多地方其实自己也不满意,情节有些混乱、脱节,但是终究还是坚持下来了。特别要感谢王麟、网艺、令狐、jackie、beat等网友的支持和建议,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也许早就放弃了,谢谢你们!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路还长,兄弟们一同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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